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顾庭宴的军靴已重重踏过青石台阶。姜妧清攥着他的衣襟追到门口,晨风吹得她鬓发凌乱:“早点回来”顾庭宴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担忧,军装上的铜扣硌着她的掌心:“等我回来吃桂花糕。”
山风裹着硝烟灌进军用吉普,顾庭宴死死咬住后槽牙,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染血的军装领口。子弹擦着右肋嵌入肩胛,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把钝刀在胸腔搅动。副官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少帅,您挺住,我们马上就到军营了!”
顾庭宴虚弱的说不出话,染血的手指却无意识摩挲着胸口口袋——那里躺着姜妧清塞进来的护身符,绣线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眼前浮现出出发前夜的场景:她踮着脚为自己整理军装,发间茉莉香混着温热的呼吸拂过脖颈,“早点回来”四个字说得比任何军令都让人心颤。
军医处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顾庭宴背靠诊疗床,任由酒精棉球擦拭伤口。腐肉被镊子夹起的瞬间,他猛地攥紧床单,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少帅,这伤口必须静养!”军医的声音带着斥责,“怎么不通知夫人?”
“谁敢透露半个字,军法处置。”顾庭宴扯过绷带自己缠绕,渗血的指尖在白色布料上留下暗红指印。他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若是让她看见这狰狞的枪伤,怕是又要整夜整夜守在床边。
深夜的军营寂静得可怕。顾庭宴倚在行军床上,伤口的疼痛随着心跳阵阵抽痛。副官抱着文件推门而入,瞥见他浸透冷汗的衬衫,欲言又止:“夫人今天又打电话问......”
“就说我在演习。”顾庭宴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他摸出怀表,表盘里夹着的照片上,姜妧清穿着淡紫色旗袍冲镜头浅笑。指尖抚过相纸边缘,他忽然想起昨夜梦里,她靠在自己怀里数心跳的温度。
暮春的细雨裹着柳絮扑在姜妧清的油纸伞上,她攥着保温桶的手指微微发白。七天了,自从顾庭宴说去执行任务,电话那头永远只有副官公式化的“顾长官在忙”。巷口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他临别时摩挲她发顶的声音,终于让她按捺不住,提着熬了整夜的当归鸡汤往军营赶。
军营铁门缓缓拉开的瞬间,空气里浮动的消毒水味刺得她鼻腔发酸。巡逻士兵躲闪的眼神、军医处紧闭的门扉,都让不祥的预感在心底疯长。姜妧清猛地推开虚掩的房门,消毒灯惨白的光晕里,顾庭宴半裸着上身斜倚在诊疗床上,右肩胛缠着层层渗血的绷带,冷汗浸透的碎发黏在苍白的额角。
“庭宴?”保温桶“咚”地砸在地上,当归的香气混着血腥气在狭小空间里炸开。姜妧清踉跄着扑过去,指尖悬在他伤口上方迟迟不敢落下。顾庭宴瞳孔骤缩,慌乱地扯过军装想盖住伤口,却扯动肌肉疼得闷哼出声。
“为什么不告诉我?”姜妧清的声音像被撕裂的绸缎,泪珠砸在他手背上,“很疼吧…”她颤抖着抚过他凹陷的脸颊,发现他比走时至少瘦了一圈
顾庭宴喉结滚动,想挤出个安抚的笑,嘴角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小伤,怕你......”
“怕我担心?”姜妧清突然提高音量,指甲深深掐进他未受伤的左肩,“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的?整夜整夜数着挂钟等天亮!”
军医捧着药盘想上前,被姜妧清红着眼眶夺过镊子。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解开浸透血痂的绷带,每揭开一寸,睫毛就跟着颤抖一下。腐肉混着干涸的血迹黏在纱布上,顾庭宴疼得浑身绷紧,却强撑着说“不疼”,换来她更汹涌的泪水。
“别动。”姜妧清的声音带着鼻音,酒精棉球刚碰到伤口,顾庭宴就疼得闷哼。她慌忙将棉球按在自己手腕来回擦拭,直到温度接近体温才重新贴上去,“这样会不会好点?”
顾庭宴望着她鼻尖沁出的薄汗,还有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泪珠,心脏被揪得生疼。当她颤抖着将药膏抹在伤口边缘,指尖带着体温的触感让他喉咙发紧:“绾绾,别哭......”话未说完,姜妧清突然扑进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未包扎的右胸。
“以后不准瞒我。”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命令比任何军令都让人心颤。顾庭宴颤抖着环住她的腰,感受着她后背剧烈的起伏,在她发顶落下带着歉意的吻。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镀了层金边,将满室的心疼与眷恋都酿成了化不开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