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伊万被持续的敲击声吵醒。
他原本以为那是偶尔出现的碎岩崩塌，毕竟地下结构也并非一成不变。不过，在敲击声极有规律的持续了近十五分钟后，伊万从床上猛地坐起。
什么东西？
他摸索着穿戴上宇航服，走到舱门前，拉下出舱的闸门。
当伊万从舱外把那十台无人钻机搬进来的时候，他的大脑依然属于宕机状态。
将钻机一字排开，船舱内昏暗的环境中，它们顶上的指示灯正有节律的发着光。
伊万呆呆的站在这些挖掘机器面前，良久良久。
然后，他缓慢的，如同脱力般跪倒下去，头死死磕着地面，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
这吼声愤怒，充满力量，仿佛要将这一百多天的不甘全都释放出来般。伊万一拳锤在合金制作的地板上，放肆地撕扯着声带，撕裂着灵魂。
当周遭再度归于沉默，伊万从地上起身。抬头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我要回家了。”他对自己说。
有了钻机的辅助与额外能源的补给，排开四千多米的碎岩根本不成问题。而上到地表后，太阳能电板仅仅接受从宇宙传来的恒星辐射就足以为飞船提供动力。
至于无人机为什么在任务周期之前就突然回来了……这已经不在伊万的考量范围内。现在的他归心似箭。
地表依旧荒凉，苍白的底色一如不变的天穹。但伊万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受到地面的美好。
他尝试检修了损坏的基站，，但很遗憾，老化的固定锚断裂，导致钢缆像长鞭般抽碎了基站的底座，并使其整个坍塌下来。
伊万对此早有预料。
只是，不知为何，倒塌的基站上，那残破的标语印入眼帘之际，他像是被划伤一般回过头，暗自把心底涌出的巨大悲哀压抑回去。
他知道这一切是有代价的，在那抹微暗的火熄灭后。
可能他今后，此生，永远都无法再踏上拓荒船。
“但是凯斯还在等我。”心中另一个声音说，推着伊万，使其脚步又加快几分。
还是熟悉的空港，弥漫的大雾，只是这次无人迎接伊万。
然后，在所有人看怪物一般的眼神中，伊万叩开了生命科学研究院的大门。
“数据。”他把几枚捆绑在一起的芯片递给呆若木鸡的研究员：“凯斯呢？”
“主任她……”一位研究员为难的开口，“现在不见任何人。这段时间里她一直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每天都很晚才出来，钥匙只有她有，我们都敲不开……”
伊万思考了两秒，“行，我知道了。”
他决定先回家。
家里没开灯，所有窗帘都刻意拉死，不留一丝空隙。
伊万在家中踱步，这环境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拓荒船。
“对了……”伊万忽然想到了什么，往房间走去。
……
当凯斯把门打开时已是深夜。而进门第一眼，她就看到伊万坐在地上摆弄着什么。台灯照着满地的零件，闪闪发光，像星空。
“啊？”伊万听见声响，抬头对凯斯笑了笑，“我看你床头的掌中太阳碎掉了，就想试着修好来着……”
凯斯愣了两秒，也疲惫地笑了，“那是不小心摔的……”
伊万扬起手上的零件，“其实也只差最后一步了，你看这里……”
凯斯忽然扑上来，紧紧抱住伊万。
刚开始是小声的啜泣，随后情绪如决堤般涌出。凯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得像个小孩。
她把脸死死贴在伊万胸膛，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鲜活的生命。
伊万伸出手环抱着凯斯，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我在这呢。”
破碎的掌中太阳被放在地上，微微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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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抬头，看向满天星斗。
“生命……真是难以言喻的奇迹。”
在他身边，是倒塌的基站底座。
在他手上，是顶部闪着红光的无人挖机。
“太好了……我们不是孤独的。”
芜抚摸着合金板上的巨大划痕，像和蔼的老者安抚受伤的幼童。
他们踱步，漫游……足迹伸向四面八方。
在深黑的星空下，在无人挖机持续运转的摄像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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