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启明

玉玺坠地时，明月玉坠的残片突然悬浮半空。苏明棠望着御座下碎裂的传国玉玺，恍惚看见楚怜的脸在鎏金碎片中一闪而过——那抹讥笑与五年前北狄巫女被射杀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陛下，登基大典..."礼部尚书的声音在触及她腰间青霜剑时戛然而止。苏明棠抚过玄铁剑格上新刻的"长庚"二字，忽然听见极轻的玉铃铛响。

"且慢。"她扯下十二章纹衮服扔在丹墀，"先把朱雀门外的冰河挖开。"

当玄铁棺再次浮出水面时，满朝文武倒抽冷气。棺中空空如也，唯有冰层上留着用血画的明月纹——与苏明棠心口的蛊纹分毫不差。工部侍郎突然惨叫，他掌心的冰碴竟蠕动着钻入血脉。

"退后！"苏明棠挥剑斩断冰面，噬心蛊虫在阳光下燃成青烟。冰层深处传来楚怜的哼唱，竟是苏明月最爱的《采莲曲》。

三更时分，苏明棠独自踏入皇陵。萧景珩的衣冠冢前摆着半幅雪景绣图，焦黄边缘还沾着血迹。她点燃火折子的瞬间，明月玉坠残片突然发烫，绣图在烈焰中显出新纹路——北狄王庭的密道图，标注处正是长姐当年被困的鹰嘴崖。

"主子，北狄送来和书。"暗卫呈上玄铁匣时，里面滚出颗琉璃珠。珠子中央封着只噬心蛊虫，虫背上赫然刻着萧景珩的生辰八字。

苏明棠捏碎琉璃珠，蛊虫尸体化作青烟凝成字迹："明月不归沉碧海，长庚当空照孤城。"

暴雨倾盆的夜，她站在朱雀门城楼张满金弓。三十六支箭镞对准冰河漩涡，箭尾系着写满北狄战俘姓名的素帛。雷鸣炸响时，箭雨没入冰层，血色自河底翻涌而上，将整条朱雀大街染成赤红。

"报——冰河捞出玄铁棺九具！"

苏明棠抚过棺椁上熟悉的明月纹，指尖在第三具棺木顿住。透过冰层，她看见楚怜蜷缩其中，腕间明月纹正被蛊虫啃噬。更骇人的是，她怀中抱着个襁褓，婴孩眉心朱砂痣与萧景珩分毫不差。

"开棺。"

青霜剑劈开棺盖的刹那，噬心蛊虫如黑雾腾起。苏明棠不退反进，将明月玉坠残片按进蛊虫漩涡。强光中浮现萧景珩虚影，他徒手撕开蛊雾，露出棺底暗格中的龙骨诏书——竟是先帝亲笔所书的赐婚圣旨。

"建安二十三年，苏氏嫡女明棠配太子景珩..."她念着早已被焚毁的诏书内容，突然发现朱批处有泪痕晕染的字迹，"唯愿长相守，不惧噬心苦。"

暴雨倏停，月光照亮棺内玉枕下的信笺。萧景珩的字迹力透纸背："楚怜乃我死士，噬心蛊是为诱杀北狄巫祖。当年角楼初见，你射落的紫藤香囊里...藏着我的生辰帖。"

更漏滴到五更时，苏明棠抱着啼哭的婴孩走出太庙。众臣跪拜中，她扯落冕旒掷入冰河："即日起，改国号为长庚。此子名唤启明，立为储君。"

登基大典当日，北狄送来九百九十九盏孔明灯。苏明棠当着使臣的面张弓搭箭，金箭镞穿透为首的虎头灯，藏在灯中的噬心蛊虫暴雨般倾泻而下。使臣暴起发难时，青霜剑已架上他脖颈——面具脱落，露出楚怜布满蛊纹的脸。

"我的好妹妹..."她喉间发出萧景珩的声音，"这局棋，你可还满意？"

苏明棠的剑锋纹丝不动："皇上当年喂给楚怜的，不止噬心蛊吧？"她扯开对方衣襟，心口处跳动的竟是半块明月玉坠，"以魂饲蛊，萧景珩你疯了！"

"疯的是这吃人的世道。"楚怜的眼瞳突然变成帝王特有的琥珀色，"当年先帝用噬心蛊控制苏家，我只有把自己变成蛊，才能破这个死局。"蛊虫从七窍钻出，"好好养大启明，他的血脉能解百蛊..."

苏明棠的剑终究没能斩下。楚怜的身体在她怀中化作蛊虫消散，唯余半块玉坠滚落在地。新制的长庚玉玺压住玉坠时，冰河突然沸腾，九具玄铁棺破水而出，棺中噬心蛊虫凝成萧景珩的模样，朝她做了个弯弓射箭的手势。

三年后的上元夜，苏明棠抱着启明站在西角楼。紫藤花雨中，小太子突然指着月亮喊："父君！"她低头看见冰面上浮出萧景珩的倒影，他手中金弓正对准她身后北狄细作。

"阿棠，看箭。"

破空声响起时，她笑着握住启明的小手扣动弩机。两支箭在空中相撞，炸开的金粉落满朱雀大街。百姓们欢呼着"日月同辉"，无人看见女帝眼角滑落的泪，正坠在冰面映出两个相拥的身影。

史载：长庚女帝在位三十载，开运河，平北狄，创科举。临终前抱传国玉玺跃入冰河，与九具玄铁棺同葬深渊。新帝启明开启的黄金棺椁中，唯有一把青霜剑与明月玉坠，还有幅未绣完的塞北雪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