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渡雪

暮春时节，云深不知处的满山翠色被细雨浸得愈发浓润。我握着竹扫帚清扫廊下青苔时，忽听远处传来清越的弦音，抬眼望去，正见一抹月白长衫自雨幕中走来，广袖间似凝着云雾，正是泽芜君蓝曦臣。

“姑娘小心着凉。”他停在廊下，将油纸伞斜斜遮在我头顶，玉冠束起的墨发上还沾着细碎雨珠，“昨夜新雨，山路湿滑，这些杂役本该早来清扫。”

我慌忙起身行礼，手中扫帚却不慎扫过他的衣摆。蓝曦臣后退半步，却仍是温和地笑着：“无妨。只是姑娘既在云深不知处暂住，便不必亲自动手。”

半月前我因躲避温氏追兵误入云深不知处，被蓝忘机带回。姑苏蓝氏家规森严，我本以为会被立刻送下山，却不想蓝曦臣得知我孤身一人后，竟破例准我暂居于此。此刻他温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倒让我想起家中那盏常伴夜读的烛火。

第二日晨起，我在藏书阁整理书卷，忽见蓝曦臣抱了一摞古籍进来。他将书册整齐码好，忽道：“听说姑娘擅医术？”见我点头，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医书，“此书是家母所藏，其中记载了些疗伤秘术，或许能帮到姑娘。”

指尖触到书页时，我心中一动。蓝曦臣的母亲早逝，他竟愿将母亲遗物相赠。“多谢泽芜君，只是如此珍贵之物......”

“既是医书，便该物尽其用。”他垂眸翻看书页，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睫毛上，“况且姑娘若能习得，日后行走江湖也多一分自保之力。”

此后我常去兰室请教，蓝曦臣总会耐心讲解书中疑难。有时讲到暮色四合，他便会亲自送我回住处。一日路过寒潭洞，他驻足道：“此处灵气充沛，姑娘若想修习心法，可常来此处。”

我望着洞内幽蓝的光，忍不住问道：“泽芜君，你可会觉得......”话到嘴边又咽下，他这样温润如玉的人，该是从未有过烦恼。

“觉得什么？”他转身看向我，月光落在他眉间，竟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觉得活得太累。”话出口便后悔，忙要道歉，却见他微微颔首：“世人皆苦，我亦不能例外。只是身为宗主，许多事不得不为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的云海上，“不过有姑娘这样的朋友在，倒也添了几分暖意。”

这话让我心头一颤，却不敢细想。直到温氏攻打云深不知处那日，我才惊觉这份情愫早已根深蒂固。

那日我正在厨房帮厨，忽听警钟长鸣。跑出屋子时，正见蓝曦臣持剑立于山门，蓝忘机已被温旭重伤。我想也不想便冲过去，却被温氏修士拦住。混乱中，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直朝着蓝曦臣后心射去。

“小心！”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扑过去挡在他身前。箭矢擦过肩头，火辣辣的疼让我眼前一黑，却在昏迷前听见他焦急的呼唤：“阿念！”

再醒来时，已身处临时搭建的医庐。蓝曦臣守在床边，往日温润的面容满是疲惫，额间抹额也有些松散。见我睁眼，他忙倒了盏温水：“可还疼？”

我摇摇头，却见他袖中露出半截染血的布条。“你的手......”我挣扎着要起身查看，却被他按住。

“不过是些小伤。”他语气轻柔，“倒是你，下次不许这般鲁莽。”他替我掖好被角，烛火在他眼底摇曳，“那日若不是你......”

“我不能看着你受伤。”话一出口，屋内陷入寂静。蓝曦臣怔怔望着我，半晌才别开眼，耳尖却泛起一抹红晕。

此后他常来探望，有时带着亲手熬的药，有时是新采的花。一日他坐在窗前抚琴，我望着他专注的侧脸，终于鼓起勇气：“泽芜君，你可知我为何甘愿替你挡箭？”

琴声骤停，他垂眸望着琴弦：“阿念，我......”

“我心悦你。”话如破闸之水，“从你借我医书那日，从你教我心法那日，从你在寒潭洞与我谈心那日......”

他忽然轻笑出声，那抹笑意自唇角漾开，比云深不知处的春日还要温柔。“我亦心悦你。”他执起我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我掌心的茧，“只是身为宗主，许多事需思虑周全，才迟迟不敢表明心意。”

我反握住他的手：“我不在乎那些，只要能与你相伴。”

他将我轻轻拥入怀中，身上清冷的檀香混着药味，让人心安。“好，往后无论风雨，我都不会再让你受伤。”

温氏覆灭后，我随蓝曦臣回了重建的云深不知处。大婚那日，他身着玄色婚服，比平日多了几分庄重。礼成后，他带我登上观景台，指着漫山雪景道：“阿念，你看这云深不知处，可还喜欢？”

我倚在他肩头，望着飘落的雪花：“只要是与你在一起，何处皆是归处。”

后来的日子里，我在云深不知处开设医庐，蓝曦臣则忙着处理宗中事务。闲暇时，他会陪我在藏书阁看书，或是在兰室抚琴。偶尔魏无羡和蓝忘机来访，免不了一番打趣，蓝曦臣总是笑着任他们调侃，却将我的手攥得更紧。

某个雪夜，我为他披上斗篷，他忽然将我揽入怀中：“阿念，此生得你相伴，是我最大的幸运。”

我仰头望着他，雪落在他睫毛上，转瞬化作水珠：“我亦是。”

远处传来晚钟，悠悠回荡在云深不知处。我们相视而笑，十指相扣，任岁月在这静谧的夜色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