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没能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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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刘一样，今年18岁，身高178，体重130斤，普通得就像我的名字。他们说名字寄托着父母的期望，而"一样"这两个字，大概就是希望我和其他孩子一样，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找份体面工作。

但我有个不一样的秘密——我唱歌很好听。

这个秘密藏在我卧室的衣柜里，那里挂着一套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简易录音设备；藏在我手机加密相册中，那里有上百条我录制的翻唱视频；藏在我凌晨三点的被窝里，那时我会戴着耳机一遍遍听自己的录音，寻找每一个可以改进的音符。

"刘一样！又在捣鼓那些没用的东西？"父亲的声音穿透房门，我慌忙把吉他塞到床下，"一模考试成绩出来了没？"

"出来了，年级第89名。"我盯着地板，那里有一道去年父亲摔碎我的第一把吉他时留下的划痕。

"你看看对门张叔家的儿子，人家保送清华了！你能不能给我争口气！"父亲摔门而去，留下的话像刀子一样插在我胸口。

那天晚上，我偷偷注册了一个叫"影子歌手"的账号，上传了第一条翻唱视频。黑屏，只有声音，我翻唱的是《海底》。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选这首歌，或许是因为那句"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躲着人群溜进海底"，让我想起了总是躲在人群中的自己。

视频上传后，我每隔五分钟就刷新一次页面，两小时过去了——7次播放，2个点赞。我关掉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

三个月后，那条《海底》的视频突然被一个音乐博主转发，配文是："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这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一周内，我的粉丝从17人涨到了10万。无数私信涌进来，最多的问题是："为什么不露脸？"

我不敢回答。镜子里那张普通到没有任何特点的脸，配不上这么美好的声音。我开始频繁上传新作品，但坚持只录音频，最多配上一些风景画面。粉丝涨到30万时，有个叫"月光"的账号每天都来留言："你的声音拯救了我，请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月光"成了我最忠实的听众，每首歌下都有她长长的评论。她会说："今天的高音部分像凌晨四点的星星，清冷但充满希望"，或者说："副歌部分的颤音让我想起外婆摇椅的吱呀声"。这些评论是我每天打开手机的第一件事。

粉丝突破一百万那天，"月光"发来私信："你应该开直播，让更多人听到你的声音。"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整晚，回复："我怕。"

"怕什么？你的声音那么美。"

"不只是声音...我的样子..."

"音乐是用耳朵听的，不是用眼睛。"她回复道，"周日晚上八点，我会等你。"

周日那天，我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准备。我试了六套衣服，最后决定穿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我把卧室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干净，在墙上挂了一块深蓝色布当背景；我甚至偷偷用了妈妈的发胶，试图让我的黑发看起来有型一些。

七点五十分，我深呼吸十次，点击了"开始直播"按钮。

最初几分钟只有零星几个观众。"真的是影子歌手本人吗？"有人问。我小声回答："是、是我。"声音紧张得发抖。

"天啊！是本人！"这条弹幕飘过时，观看人数突然开始飙升，从100到1000，再到1万...我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唱首歌吧！"弹幕开始刷屏。我点点头，抱起吉他，唱起那首让我被大家认识的《海底》。唱到一半时，观看人数突破了5万。

然后，第一条恶评出现了："长得这么普通也好意思直播？"

紧接着是第二条："这颜值配不上这声音，还是继续当影子吧。"

第三条："哈哈哈这大鼻子，唱歌时像头驴在叫！"

我的手指在琴弦上僵住了。弹幕现在分成两派，一边是维护我的粉丝："关注的是声音又不是脸！"，另一边却是越来越多的外貌攻击："眉毛好淡好像无毛鸡""脸型像被门夹过的土豆""眼睛小得要用显微镜看"...

"月光"在努力刷屏："请尊重歌手！"但她的评论很快被淹没。观看人数达到10万时，恶评已经占据了整个屏幕：

"长这样还敢出来吓人？"

"一百万粉丝都是聋子吗？"

"建议去整容再回来唱歌"

"死宅男幻想自己是歌手"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手指机械地拨着琴弦，却已经跑调得不成样子。突然，一条醒目留言跳出来："你们知道吗？他是我同学，现实里就是个怪胎，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估计心理有问题！"

这条留言像最后一根稻草，我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的喘息声和窗外不知谁的欢笑声。

第二天，我的私信爆炸了。有人把直播截图做成表情包广为传播，最火的一张是我的侧脸，配文"听到噪音时的我"。学校论坛出现了帖子：《扒一扒我们学校的"网红歌手"》，里面是我各种角度的偷拍照，评论区充满恶毒的笑话。

课间时，我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后排女生故意大声说："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曾经找我抄过作业的男生在走廊拦住我："大明星，签个名呗？"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回到家，父亲坐在客厅，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摔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是我直播的截图。

"丢人现眼！"父亲的声音震得窗户嗡嗡响，"全校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

"我只是想唱歌..."我的辩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唱歌？你这是不务正业！"父亲冲进我的房间，拽出床下的吉他，"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不要！"我扑上去想阻止，但已经晚了。吉他砸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琴弦断裂的声音像极了我的某根神经。

那天晚上，我删掉了所有社交账号，除了那个"影子歌手"。我上传了最后一条视频，是未完成的《海底》翻唱，只录了前半段就哽咽得唱不下去了。配文是："我终究没能上岸。"

"月光"是第一个评论的："请别走，这个世界需要你的声音。"但我已经没有勇气回复了。

我躺在床上，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手机不断震动，是各种陌生号码发来的嘲讽短信。我打开窗户，夜风很温柔。十八楼的高度，下去只需要不到三秒。

我想起第一次听到《海底》时的感觉，那旋律像深海般包裹着我；想起"月光"说我的声音像凌晨四点的星星；想起父亲砸吉他时眼中闪过的失望；想起直播时满屏的"去死吧丑八怪"...

我终究和名字期望的那样，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

警方发现时，我的手机还在循环播放《海底》的评论区。最新一条评论来自一个刚注册的小号："我是'月光'，真名叫林小雨，去年因为肥胖症被网暴退学。你的歌让我有勇气活下去，求你也是。"

但这条消息，我永远看不到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