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欢会结束,霓虹灯的残光在桑墨和简致野身后渐次熄灭。夜色如浓稠的墨,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影子在坑洼的石板路上交错摇晃。晚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卷起路边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简致野突然停下脚步,运动鞋碾过一片干枯的梧桐叶,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桑墨惯性地往前迈了半步,又很快折回来,路灯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发梢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墨墨,你那天…”简致野喉结滚动,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丝沙哑和犹豫。
桑墨睫毛轻颤,指尖无意识地揪紧校服外套的衣角,“哪天?”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害怕惊破这寂静的夜,也害怕触及某个不愿面对的话题。
“我们被绑架那天。”简致野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远处斑驳的围墙上,那里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在风中轻轻摇曳。
桑墨的呼吸一滞,眼前突然闪过绑匪巢穴里昏暗的灯光,潮湿的霉味仿佛又钻进鼻腔。她强装镇定,“嗯…然后呢?”但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简致野低头踢开脚边的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阴沟,“那天…那个女人。”
桑墨感觉心脏猛地被攥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女人身上的月牙型疤痕。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帆布鞋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不记得了。”她别开脸,目光落在远处忽明忽暗的路灯上,试图逃避这个话题。
“那是我妈,亲生母亲。”简致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一潭死水,却让桑墨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知道简致野是父亲独自一人带大的,街坊邻居偶尔闲聊会说上几句闲话,在他们口中桑墨得知当年是简致野的母亲执意要和男人跑的,她不想让他提起悲伤的过往
街道陷入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桑墨盯着简致野投在地上的影子,看着那影子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
“在我生日那天,”简致野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回忆的缥缈,“我戴着生日帽,正准备切蛋糕。妈妈突然笑着朝我招手,说厨房有给我的惊喜。我那时满心欢喜地跟着她进了厨房,瓷砖冰凉的触感透过拖鞋传来。”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可等我反应过来,一把水果刀已经贴上我的脖颈,寒气顺着皮肤渗进骨子里。刀刃划破皮肤的刺痛,现在想来都还清晰。”
桑墨看着简致野 仿佛看到小小的简致野脖颈被抵着刀,眼神里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我爸冲进来时打翻了门口的花瓶,瓷片在地上炸开。”简致野喉咙发紧,吞咽时发出干涩的响动,“他声音都变调了,喊着‘阿梅,放下好吗?他是阿野!’我这才发现,妈妈看我的眼神陌生得可怕,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
桑墨伸手想触碰简致野,却在半空停住。月光下,简致野的侧脸苍白如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颤抖的阴影。
“我爸把所有证件砸在桌上”简致野的声音开始发颤,“妈妈踹开窗户的瞬间,风卷着雨丝扑进来。她回头看我那一眼,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她说‘阿野,不要恨我’,可她转身时,染成金色的头发扫过窗框,就像一把利刃,斩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一滴滚烫的泪砸在简致野手背,在皮肤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阿野。”桑墨终于抓住他冰凉的手,指尖触到他手背上凸起的旧疤——那是小时候为了保护她留下的。
简致野突然转身,眼睛通红,像只受伤的小兽,“墨墨,我想找她。我要知道她为什么能这么狠心地丢下我,为什么会变成人人喊打的毒枭!”他的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痛苦和不甘,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桑墨踮起脚,用拇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却发现泪水越擦越多。路灯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在地上勾勒出一幅悲伤的画面,“你想要寻找真相,我会支持你的。不要哭…”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在我的心里,阿野永远是第一。”
简致野突然将桑墨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桑墨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那是他偷偷学抽烟时留下的味道。
而在居民楼三楼的阴影里,秦韵倚着生锈的防盗网,火光明明灭灭,照亮她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她看着楼下相拥的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桑墨回到家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色的灯光下,秦韵倚着鞋柜
“姐姐。”桑墨褪去被夜露打湿的外套,羊绒围巾滑落时,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红痕——那是简致野拥抱时蹭到的。
秦韵眯起眼睛,细长的眼线尾端微微上挑,透着一丝锐利。她伸手关掉廊灯,客厅顿时陷入昏暗,只有阳台的月光蜿蜒爬进来,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银色的分界线,“致野刚才在楼下跟你说什么了?”她的声音很轻
桑墨的手指在鞋柜上停顿半秒,木板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她垂眸,不让秦韵看到眼底的情绪,却没发现自己攥着把手的指节已经泛白。
“我都知道的,墨墨。”秦韵走近“致野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你能接受吗?”她的目光像X光般穿透桑墨的伪装,试图捕捉到哪怕一丝破绽
桑墨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水,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嗯,我尊重他的决定。”她的声音很平稳,却在说完后立刻转身,踩着木质楼梯的声响掩盖了心跳的紊乱。
房门关上的瞬间,桑墨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般跌坐在地毯上。她把脸埋进简致野送的小熊玩偶里,布料上残留的阳光味道却让眼泪决堤。黑暗中,衣柜镜子映出她蜷缩的身影,单薄而孤独。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简致野泛红的眼眶、颤抖的声线,还有那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在她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桑墨死死咬住被角,牙齿几乎要刺破柔软的布料,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枕头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洇湿了玩偶。她怎么可能接受简致野的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桑墨的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偶尔的抽气声。她机械地伸手摸向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简致野的照片刺得她眼睛生疼。那是去年校庆时拍的,少年嘴角挂着灿烂的笑,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此刻,这笑容却成了最锋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剜着她的心。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墨墨…抱抱”秦韵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记忆突然闪回:小时候桑墨被同学欺负,秦韵总会举着棒球棍冲出来,把那些孩子吓得落荒而逃。然后她会蹲下来,用带着茉莉护手霜味道的怀抱,将桑墨的委屈和泪水一一抚平。
桑墨攥着门把手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在金属表面刮出细微的声响。当门被推开的刹那,她终于扑进那熟悉的怀抱,感受着秦韵一下又一下拍在后背的手掌,像是回到了最无助的童年。泪水浸湿了秦韵的睡衣,却换来一声叹息,“墨墨…你总该学会离别的。”窗外,月光依旧清冷,照着相拥的两人,也照着即将分别的少年和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