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摇晃出细碎声响，砚台里的松烟墨还泛着湿润的光泽。百里弘毅的呼吸近在耳畔，我故意指着图纸上某处机关，发间珍珠步摇擦过他冰凉的耳垂，看他握着刻刀的手猛地一颤。忽然门环轻响，柳然的声音裹着外头的秋风漫进来

案上的《考工记》被碰得歪斜，我不慌不忙直起身，广袖垂落间将两人方才相触的痕迹掩得干净。屈膝行礼时，余光瞥见柳然鬓边新换的海棠簪，正随着她急促的步伐轻轻晃动。她素白的手指缠上百里弘毅的腕子，腕间翡翠镯撞出清脆声响，倒像是给这场重逢敲响了更漏。

沈姮媚夫人安好

我垂眸敛去眼底的涟漪，发间茉莉香混着柳然衣袂的红梅香，在狭小的书房里绞成乱麻。柳然连眼角都未施舍半分，只将头倚在百里弘毅肩头

柳然妹妹还有事吗？

这话轻飘飘落在地上，却像块青石砸进深潭。百里弘毅喉结滚动着欲言又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方才被我触碰过的位置。我福身告退时，带起的风掠过柳然裙摆，惊起她腕间金丝络子上的银铃。门扉合拢的瞬间，最后一眼望见百里弘毅望着我背影的神色，那眼底翻涌的情绪，倒比他最珍爱的机关匣还要复杂几分。

柳然指尖揪着百里弘毅的衣袖，素绢下透出湿润的痕迹，委屈的声音带着鼻音

柳然我走的这些日子，二郎不来寻我，原是有佳人相伴。

百里弘毅张了张嘴，喉间却似被机关卡住般发不出声。昨夜你倚在他肩头辨认榫卯图的模样，此刻与眼前人梨花带雨的面容重重交叠。案头未收起的食盒还留着桂花糕的甜香，与柳然身上的香撞出令人窒息的沉默。

柳然二郎可记得你说过...

柳然突然掩面啜泣，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微微颤抖

柳然无意于纳妾只是祖母年迈不得违抗，即便纳了她也绝不会越过我去。可是如今呢？府中之人都说你们这几日如胶似漆...

她哽咽着转身，露出纤细的肩胛，倒像是被风雨折了枝的海棠。

窗棂外的秋风卷着枯叶扑进来，将案上未干的图纸掀起一角。百里弘毅望着柳然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你揉按他肩膀时指尖的温度，又想起此刻柳然腕间翡翠镯撞在他手背的凉意，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在心头搅成乱麻，竟比最复杂的机关阵还要难解三分

柳然攥着锦帕的指尖泛白，抽噎声混着断续的呜咽在回廊间回荡。忽然她身子一软，绣鞋踉跄着撞翻了青瓷香炉，檀木珠串散落满地。百里弘毅扑过去时，只来得及托住她滑落的云鬓，指尖触到一片冷汗浸透的肌肤。

百里弘毅快，叫大夫

他扯下玄色大氅裹住妻子单薄的身躯，素来沉稳的嗓音裂出细微的颤音。廊下侍婢跌跌撞撞奔去，檐角铜铃在暮色里发出凌乱的声响。当大夫收起银针，铜盆里的清水映出他含笑的眉眼

大夫恭喜公子，夫人已有两月身孕。

这句话像是投入深潭的巨石，惊起千层浪。百里弘毅望着榻上苍白如纸的柳然，案头未燃尽的龙涎香突然变得刺鼻。那些争执时柳然泛红的眼眶，还有深夜伏案时总浮现在眼前的另一个身影，此刻都化作纷飞的蝶，在脑海里乱撞。

柳然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