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

（接上文）

纺织厂的机器轰鸣声掩盖了太多秘密。池城站在办公室窗前，手中的雪茄燃出一截长长的灰烬。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他能清晰地看到隔壁新挂起的"电讯课"牌子——那刺目的黑底白字，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佐藤将军真是体贴，"池城对身后的老魏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连电讯课都搬来给我们做邻居。"

老魏擦了擦额头的汗，递上一份名单："今天又来了三十七个工人，都是...从羁押所救出来的。"

名单上的墨水还未干透，池城的手指抚过那些陌生的名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血泪凝成的沟壑。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皮靴声，一队日本兵正沿着围墙巡逻，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林小庄的指尖在发报键上飞舞，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这台是从叶冲那里偷偷拿过来的要维修电台，此刻正发出救命的电波。远处隐约传来军车的引擎声，他加快了速度。

"宫本少佐！"通讯兵激动地指着测向仪，"清泉少佐发现信号！"

宫本苍野猛地站起身，军刀撞在桌角发出脆响。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太容易了，容易得像是个陷阱。但战机稍纵即逝，他最终还是抓起军帽："全体出动！"

与此同时，叶冲正在军政厅的办公室里"维修"另一台电台。他故意将旋钮拧出刺耳的杂音，门外的守卫不耐烦地跺了跺脚。纯子的测向车刚刚驶出大门，这是他计算好的时间差。

傍晚的霞光给报社的砖墙镀上一层血色。我收拾相机时，透过窗户看见叶冲靠在街对面的路灯下，手里把玩着一枚硬币。银光在他指间翻飞，像一只挣扎的蝴蝶。

"叶少佐好雅兴。"我走到他身边，故意用官名称呼。

硬币突然停在他掌心，上面还带着体温。"放假了，"他露出罕见的轻松笑容，"被佐藤赶出来的。"

我们沿着石板路慢慢走，他的肩膀偶尔擦过我的发梢。路过一家唱片店时，《夜来香》的旋律飘出来，叶冲突然僵住了——那是宫本最爱的曲子。

"听说你想去纺织厂？"他转移话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枪柄。

我点点头："何樱说孩子们很喜欢拍照。"其实更想记录下那些死里逃生的人们，他们的眼神值得被历史记住。

叶冲的眉头拧成一个结。远处钟楼的影子斜斜地压过来，将我们笼罩在阴影里。"太危险了，"他压低声音，"日本人的电讯科就在隔壁。"

一只麻雀突然落在我们前方的路面上，歪着头打量人类。叶冲弯腰捡起一粒石子，却没有扔出去。"周六吧，"他最终妥协，"那个时间点我在纺织厂。"

暮色中，我们并肩而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最终融进香港永不熄灭的灯火里。路过军政厅时，顶楼的窗户后，宫本苍野正举着望远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