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生

教室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吱呀转动，顾将鑫把篮球往墙角一扔，汗湿的T恤黏在后背上。班主任吴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最后一排：“新学期第一天就迟到？”

“训练赛拖堂了。”顾将鑫咧嘴一笑，手指转着笔，笔杆在虎口划出流畅的弧线。窗外蝉鸣突然拔高，盖过了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沙沙声。

教室前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穿堂风。转学生站在光影交界处，白色校服规整得像是刚从包装袋里取出来，袖口严实地扣到手腕。阳光从他背后斜切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盛书航”班主任敲了敲讲台，“你坐顾将鑫旁边。”

课桌椅碰撞的声音里，顾将鑫打量着新同桌。盛书航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像两把收拢的黑色羽毛扇。他掏素描本的动作很轻，铅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教室后排突然爆发出哄笑——有人往讲台扔了纸飞机。

“喂。”顾将鑫从课桌底下递过去罐冰可乐，铝罐外凝结的水珠滚落在素描本边缘。盛书航笔下的向日葵花瓣突然洇开一小片模糊的阴影。

铅笔停在半空。盛书航用橡皮轻轻蹭过那处水渍，然后将可乐往顾将鑫那边推了半寸。他的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指尖在收回时微微蜷缩。

顾将鑫见同桌不领情也就不理他了。

下课铃炸响的瞬间，顾将鑫已经撑着窗台翻了出去。篮球场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他回头时看见盛书航独自穿过走廊，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午休时分的走廊瓷砖反着白光。顾将鑫把篮球在指尖转了两圈，突然朝美术室半开的门缝砸去。球体撞击画架的闷响里，素描本从盛书航膝头滑落，纸页哗啦散开。

“抱歉啊。”顾将鑫弯腰去捡，手指擦过纸面上的向日葵。盛书航猛地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袖口上缩的瞬间，顾将鑫看见他腕骨附近青紫色的淤痕，像幅褪地图。

盛书航拽回素描本的动作带起一阵风。被篮球砸变形的可乐罐躺在两人之间，铝皮凹陷处反射着刺眼的光点。

放学后的楼梯间飘着粉笔灰。顾将鑫蹲在转角处，看着盛书航把未开封的可乐扔进垃圾桶。铝罐撞击铁皮的声音惊飞了栖在灯管上的蛾子，翅粉簌簌落在盛书航肩头。

夕阳把防火梯的铁栏杆烤得发烫。顾将鑫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来，篮球在水泥地上弹跳。“喂，转学生。”他伸手截住弹起的球，汗湿的额发戳在眉骨上，“明天放学我教你打篮球？”

盛书航抬头时睫毛颤了颤。他背后的天空正在燃烧，云层边缘熔化成金红色。有只知了突然从梧桐树上坠落，砸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腹部还在剧烈起伏。

顾将鑫用鞋尖轻轻拨了拨那只蝉。盛书航的视线从昆虫僵直的足肢移到篮球表面磨损的纹路上，校服袖口随着他握紧书包带子的动作又往下滑了半寸。盛书航的校服袖口滑落时，顾将鑫瞥见他手腕内侧又多了道新鲜的红痕。篮球在两人脚边弹跳两下，滚到防火梯边缘卡住了。

“你手……”顾将鑫突然抓住他手腕，拇指蹭到结痂的伤口。盛书航猛地抽手，书包带子勒得衬衫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一片淤青。

蝉在空地上发出最后一声尖锐的鸣叫。顾将鑫弯腰捡球的动作顿住了——盛书航素描本的纸页从书包缝隙露出来，密密麻麻全是向日葵，每朵花盘中央都用铅笔涂成了黑洞。

“明天...”顾将鑫把球砸向地面，弹起的轨迹故意擦过盛书航耳侧，“我带创可贴给你。”

盛书航后退时撞上发烫的铁栏杆，袖口蹭到的铁锈像干涸的血迹。远处传来篮球场上的欢呼声，顾将鑫已经翻过栏杆，T恤下摆被风吹得鼓起，像面白色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