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里的猎户座

夕阳将课桌染成蜜糖色时，林语正橡皮擦蹭着值日表上的粉笔印。橡皮碎屑在光柱里浮沉，像微型雪暴。后门传来球鞋与地胶摩擦的声响，周野的黑色运动包先于人影出现在门口，包带挂着的金属哨子晃出细碎光斑。

"借个地方。"他径直走向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185cm的阴影斜斜切过三张课桌。篮球服领口还带着操场的塑胶气味，右耳软骨钉在夕照中一闪。林语数到第三下，那枚银色耳钉果然又被他的食指指节抵住旋转——和陈默转笔时一模一样的小动作。

薄荷糖纸擦过桌面接缝的声响很轻。周野推过来的绿色糖纸折成规整的方形，折痕压出锐利的几何线条。林语展开时闻到消毒水混着薄荷的刺激气息，糖体表面用针尖刻着微小的"C10H14N2"。

"尼古丁分子式？"她的指甲无意识刮过糖面。窗外的篮球场传来空心入网的闷响，周野的喉结随着那声音上下滚动，锁骨处的汗迹在斜照里泛着淡金色。

"尝尝看。"他忽然倾身，手肘压在那张被碘酒染出紫痕的课桌上。这个角度让林语看清他虹膜里的茶褐色环纹，像琥珀封存的远古树脂。糖块在舌尖化开的瞬间，薄荷的清凉后突然炸开苦涩的消毒水味道，呛得她睫毛颤动。

周野的拇指突然按上她嘴角。"别吐。"掌心的篮球茧蹭过下唇，他另一只手将糖纸举到西晒的光斑前。蜜色阳光透过绿色玻璃纸，在化学式血迹旁投下七点菱形光斑。林语眨掉生理性泪水时，那些光点正在速写本上连接成猎户座的腰带三星。

"少了这三颗。"周野的呼吸带着残余的薄荷味，食指重点戳在θ、ι、σ三颗恒星的位置。医务室推车的滚轮声恰在此时碾过走廊，不锈钢器械碰撞的脆响让两人同时抬头。林语突然想起校医质问的"少了三支地塞米松"。

她的手腕被猛地抓住。周野的虎口有和陈默如出一辙的旧伤疤，此刻正发烫地箍住她脉搏。"三年前消防演习那天——"他的声音突然卡住，耳钉在急促转头时划出银亮弧线。林语看见速写本上的星图像被无形的手拉扯着变形，θ星的位置正对应着陈默医疗记录上红笔圈出的日期。

铅笔盒打翻的声响炸开在耳边。周野撞到课桌时散落的铅笔滚满一地，三支HB铅笔的末端刻着不同的经纬度。林语弯腰时发梢扫过其中一支，北纬32°03'的刻痕在阴影里泛着青灰。夕阳最后一缕光线正巧穿过窗户铁栏，那些铅笔的阴影碘酒痕迹上连接成残缺的仙女座轮廓。

"这是陈默药店的位置。"周野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他蹲着去捡铅笔时，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线滑进衣领。林语注意到他刻意避开刻着东经118°46'的那支那是去年梅雨季第一个周日，陈默说在药店整理药品的日期。

走廊声控灯突然亮起。校的白大褂下摆从后门玻璃一闪而过，推车轱辘压着某种四拍子的节奏。周野的耳钉在灯光下突然变得刺目，林语发现那根本不是单纯的装饰——银质底座上极红十字标志，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