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厨房飘着柴米油盐的暖香。
张涛握着锅铲的手微微发抖,鹅蛋在热油里滋啦绽开,他慌忙把切成片的火腿肠倒进去,差点碰翻盐罐。母亲坐在电动轮椅上,鼻尖沾着面粉,正往蒸好的花卷上点红点:“火别太大,鹅蛋要炒得像云朵才嫩。”
铁锅里的蛋液渐渐凝固,他学母亲以前的样子,用筷子轻轻划拉成小块。火腿肠的油香混着鹅蛋的焦香漫出来,他突然想起小学四年级第一次下厨,把煎蛋炒成黑炭,母亲却笑着全吃光,连说“火候恰到好处”。
“来,尝尝。”他把菜装进蓝白相间的搪瓷盘,盘子边缘有道小缺口,是去年搬家时他不小心磕的。母亲用勺子舀起一块鹅蛋,灯光下蛋液裹着火腿肠,像嵌着玛瑙的软玉。她咬下去时,假牙和瓷勺碰出轻响,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比我年轻时炒的还香。”
张涛尝了一口,盐放得有点多,鹅蛋却意外松软。母亲忽然指着他手腕:“看,溅到油了。”说着从围裙兜里摸出烫伤膏,挤在掌心轻轻揉开。熟悉的薄荷味漫上来,他忽然想起高二那年学画晚归,母亲也是这样给他处理画笔划伤的手指。
窗外的麻雀停在晾衣架上,啄食着漏在竹匾里的玉米粒。
母亲用勺子把盘子里的菜拨匀,火腿肠片和鹅蛋块摆成对称的圆形,像极了她从前给张涛带的便当造型。阳光斜斜切过她新染的黑发,发尾却露出半截银白——那是她舍不得染的“岁月勋章”。
“下周带点去学校吧?”母亲把保温桶塞进张涛行李袋,“你们宿舍那几个孩子,总吃外卖怎么行。”保温桶里的隔层还贴着便利贴,是她昨晚写的菜谱:“鹅蛋要顺时针搅,火腿肠切斜片更入味”。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团墨渍,像她每次目送他离家时,眼眶里闪着却未落的泪。
张涛合上行李箱时,听见厨房传来轻微的声响。回头望去,母亲正扶着轮椅扶手,踮脚往吊柜里放他爱吃的腌梅子。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瓷砖墙上,虽然坐着轮椅,腰背却挺得笔直,像极了他画本里那棵永远向阳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