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一道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裴瑾川今日一袭素白长衫，没有往日的凌厉气势，倒像个清雅的书生。但当他转身时，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立刻让桑暖绷紧了神经。
"桑三小姐果然守约。"他微微颔首，声音比诗会上少了些疏离，却多了几分探究。
桑暖强自镇定："裴世子约我来此，有何指教？"
裴瑾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步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如刀般在她身上逡巡："你不是桑清婉。"
桑暖心头剧震，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强撑着不露怯色："世子何出此言？"
"桑三小姐我见过三次。"裴瑾川停在一步之外，"她胆小怯懦，说话不敢直视人眼，更不会在诗会上坦然与我对视。而你..."他忽然伸手抬起桑暖的下巴，"你的眼睛里有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东西——无畏。"
桑暖猛地后退一步，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没想到这位古代将军观察如此敏锐。
"人总会变的，世子。"她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经历生死后，看事情自然不同。"
"变？"裴瑾川轻笑一声，"一个人的字迹会变，但笔锋习惯不会；性情会变，但本能反应不会。"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封信，"这是真正的桑清婉半年前写给我的求助信，字迹与你前日在诗会后题写的词句截然不同。"
桑暖暗叫不好。她确实没想到笔迹这一层。
"还有，"裴瑾川继续道，"桑三小姐自幼畏高，而你前日登楼赏景时，站在栏杆边毫无惧色。"
桑暖知道再狡辩也无益，干脆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就算我不是原来的桑清婉，世子又待如何？报官抓我？"
出乎意料，裴瑾川嘴角微扬："我对你是谁并不十分在意。我只想知道——"他忽然压低声音，"桑清婉是怎么死的？"
"你怀疑我杀了她？"
"不。"裴瑾川摇头，"我怀疑她的死与一桩阴谋有关。而你，恰好出现在这个位置上。"
桑暖松了口气，看来裴瑾川并非要与她为敌："我也是刚知道她并非意外落水。事实上..."她犹豫片刻，决定赌一把，"我醒来就成了桑清婉，对之前的事一无所知。"
裴瑾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借尸还魂？穿越异世？"
"世子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桑暖惊讶于他接受得如此之快。
"我见过更离奇的事。"裴瑾川的目光落在她的玉镯上，"比如这枚'天机镯'的传说。"
天机镯？桑暖正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春桃急促的呼唤："三小姐！三小姐你在哪？"
"我的丫鬟。"桑暖急道，"今日不便多谈，改日再——"
"三日后同一时辰，我带更多信息来。"裴瑾川迅速说道，"你可以选择信或不信。"说完，他身形一闪，消失在竹林深处。
桑暖整理了一下情绪，朝春桃声音的方向走去："我在这儿！"
"三小姐！"春桃气喘吁吁地跑来，"吓死奴婢了！咱们快回去吧，夫人该起身了。"
桑暖正要答应，突然听到寺庙方向传来一阵嘈杂，接着是几声尖锐的惊叫。
"出什么事了？"她下意识往声源处跑去。
"三小姐！别去！"春桃在身后呼喊，但桑暖已经冲出了竹林。
静安寺前院乱作一团，香客们四散奔逃。几个蒙面黑衣人正在围攻一名老僧，地上已躺着两三具僧侣尸体，鲜血染红了青石板。
"快走！"桑暖拉起吓呆的春桃正要躲避，却见一名受伤的僧人踉跄倒地，胸口插着一支箭，鲜血汩汩流出。
现代急救知识立刻在桑暖脑中闪现。她不顾春桃阻拦，冲到伤者身边，迅速检查伤势。
"三小姐，危险！"春桃哭喊着。
桑暖充耳不闻，扯下腰间丝帕按住伤口止血。箭矢刺入不深，但可能伤及肺部。她四下寻找可用之物，目光落在寺庙廊柱上挂着的经幡。
"帮我把他抬到安全处！"她对一个吓傻的小沙弥喊道。
三人合力将伤者移到偏殿内。桑暖撕开经幡做成绷带，熟练地包扎伤口。正当她准备拔出箭矢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箭头有倒刺。"裴瑾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刀，"需要切开伤口取出。"
桑暖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先救人。"裴瑾川已经蹲下身，手法娴熟地处理伤口。他的动作又快又准，显然经常处理战伤。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平息。半刻钟后，箭矢被成功取出，伤者呼吸也平稳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老僧人虚弱地问。
"路过香客。"裴瑾川简短回答，起身到窗边观察外面情况，"刺客已经撤了，但可能还会回来。这里不安全。"
他转向桑暖："你该回去了。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父母。"
桑暖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怎么又回来了？"
裴瑾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看到刺客往竹林方向去了。"他顿了顿，"你手上的镯子...很重要。"
玉镯又传来一阵温热。桑暖正想追问，外面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官兵来了。"裴瑾川皱眉，"从后门走，快！"
他拉着桑暖穿过几间禅房，来到一处隐蔽的小院。院中有一口古井，井旁石板略显松动。
"这里。"裴瑾川移开石板，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寺中秘道，通往山下。"
桑暖犹豫了："春桃还在偏殿..."
"我去找她。"裴瑾川不容拒绝地说，"你先下去，里面有火把。"
桑暖咬了咬牙，提着裙子钻进洞口。石阶陡峭湿滑，她小心翼翼地下行，果然在拐角处找到几支火把和火石。点亮火把后，她发现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两侧石壁上刻着些模糊的图案。
好奇心驱使她凑近查看。借着火光，她辨认出一些古怪的符号和图画——星辰、玉镯、刀剑相交...最令人吃惊的是一幅多人跪拜的场面，中央站着一位手捧玉镯的女子，面容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看够了吗？"裴瑾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桑暖差点摔了火把。他身后跟着惊魂未定的春桃。
"这些壁画..."
"明朝时期的。"裴瑾川简短回答，"先离开这里。"
三人沿甬道前行，约莫一刻钟后到达出口——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外面已是栖霞山另一侧的山脚。
"你们从这里往东走，半里外有座茶棚，可以雇车回城。"裴瑾川对春桃说，"记住，今日什么都没发生。"
春桃战战兢兢地点头，拉着桑暖就要走。
"等等。"桑暖挣脱春桃的手，走到裴瑾川面前，"你欠我一个解释。关于玉镯，关于这些壁画，关于...你知道的一切。"
裴瑾川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纸递给她："先看这个。三日后，老地方。"
桑暖将纸卷藏入袖中，跟着春桃匆匆离去。走出很远，她回头望去，裴瑾川仍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白衣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如同一柄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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