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晚黏糊糊的，跟山里的瘴气似的缠人。我走进柜台时一股老房子的味道，灯的光晕正照射出酒渍，像朵没开全的莲花。
我，林辛"总算能歇口气了。今天抓了尤娜，大家能好好睡觉了"我揉着发酸的肩膀，心里盘算着等下买点酒，这店里有有高粱的酒，有米酒的甜酒，混在一起倒也不难闻。我就大声想买烈酒。
"关张了。"里面的女人隔着门板喊了一声，声音不大，足够我听见。这酒馆开在镇子西头，平时除了熟客，就有些南来北往的行脚商。但熟客都知道规矩，天晚了就不迎客了。
"你要是加钱我带你去买，我这都是低度酒"女人语气还是那样平，听不出情绪。这是五娘，她家酒馆是祖传的，卖的酒确实有些名堂，但寻常人只当是味道特别，不会说什么"别处喝不到"，路过的人都是买米酒，十度左右，一大碗五块钱。
我扭头窗户里站着个女人，穿一身靛蓝色的布裙，裙摆和裤脚都沾了些泥。个子不高，走到门坎外，借着店里透出去的光我看清了她的脸。算不上顶漂亮，但五官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潭深水，望不见底。
"桂花酿。适合女人喝"女人收了我五十块，给了我一坛子酒。桂花酿？这镇上卖得最好的就是桂花酿，用的是后山老桂花树的花，加了些本地草药，喝了能驱寒。"窖里的酒要沉到子时才好喝，现在取出来，糟蹋东西。"
我喝着想起医生叮嘱我要喝烈酒，就问她哪里买。
“五娘子，我的中医朋友说中蛊的女人要喝大量酒，能解”我想买烈酒就问她。女人没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我。"明早我带你去我阿哥的酒窖，你们等得起？"
蛊？她估计心里警铃大作。
"要是真想要，明天一大早来。带两个帮手吧，贵一倍的"她语气硬了些。
我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着酒香。女人的目光越过我，说"蛊虫怕酒，怕烟，怕火，但是要浸泡进去，你要的不是一丁点。上次那个女人要了三十桶，我阿哥的酒窖50度以上的都被搬走了，一桶两公斤，我的天"我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有些病大夫治不了，要用山里巫师的药，上次的那个姑娘，我就是这样跟她说的。"她的声音更轻了，几乎是贴着门坎飘过来的，"估计中了蛊的病。"
最后的话砸在我心上。第二天我带着阿正和董显辉背着四个大约五公斤的酒桶上了山。那个酒厂的老爷子似乎有些意外，抬步跨进了门在青石板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他不情愿的说没有酒了，据说上次被人买光了。自己要去采药。
"你先随便坐。等下我找一下"我一直等着，五娘子指了指旁边的桌子，自己则走到柜台后面，眼睛却不停地打量墙角供着个小小的关公像，案上放着半碗没吃完的花生。墙上挂着几幅旧字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山水。她像是在找什么机关暗格。
她微微一笑，"我大哥以前是山里的神医？等下他出门，我给你找酒，地下室里有，很多，不过很贵的"
我又拿出一沓子一百元，说先付这些，剩下的让她张罗，反正我尽快需要烈酒都送到寨子上。五娘示意我等着，她去屋里没看见大哥。
"估计走后门出去溜达了。"她站起身，"你们跟着我去窖里取。"
后院有道木门，上面挂着把大铜锁，吱呀一声推开了门，一股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酒和泥土的味道。
董显辉打开手电照亮了眼前往下的石阶。这石阶通向下层的酒窖，总共有18级，每一级都磨损得厉害，空气中的酒香味更浓了，还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酒窖不大，也就一间屋子大，每个酒缸都有半人高，上面盖着红布。中间留出一条过道，刚好够两个人并排走。靠墙放着一排小一些的酒坛，五娘去开灯，再抬头她叫了一嗓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我追到门口，能看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有个模糊的影子翻墙而去，知道追也追不上，外边董显辉看了看我一溜烟追上去。
我站起身，走到最里面的酒缸旁，敲了敲缸壁。" 砰砰"的声音油灯在石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缸身上贴着的红纸标签被水汽洇得模糊。
第三个缸身。"咚、咚"两声闷响后是空洞的回声，阿正使劲搬了一下，沉重的陶缸后面可以移开，露出入口。董显辉等在外边追着女人去了，我叫也叫不回。
阿正抄起墙角的手电，光束照着前面斑驳光影。石阶尽头丈许见方是一个铁门，我们走过打开，里面是一个山洞，进去瞬间，一股草药与旧纸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酒缸里难道是人"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东里入口完好如初，后院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我抓起墙边的扁担。那地方似乎和和梦里一模一样，一直往前走就到了一个石桥，对面竟然是一个尼姑庵，字迹模糊---拜月庵。
门是虚掩着的，后面五娘哥哥的咒骂声传来，相信是他发现我们进来了，但是自己又不能进来就只能这样阻止我们。他用愤怒的声音一直大喊大叫的，我还是一路走。两个特别老的尼姑就坐在那里，脸上有宠辱不惊的笑容，我竟然看见一个三四平米的池子里都是酿酒剩下的酒渣，里面赫然是红衣的香香香和一个枯柴一样的男人，就泡在里面，不知死活。
我眼睁睁看着她皮肤下浮现出无数游走的凸起，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啃噬她的五脏六腑。这是两个酒糟浸泡的活人，我和阿正疯了一样往外跑，却看不见董显辉。越害怕越出状况，妈的，手电也掉了。我太害怕了，一大一小的身影走向我，后面是一脸没有血色的五娘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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