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夜晚格外安静,林祎凯住在VIP病房,老爷子一行人回家休息,秦诗玲在隔壁病房小憩。
楼道偶有一阵不甚明显的脚步声,林祎凯立马睁开眼睛,屏住呼吸静待片刻,不见人进来才放心闭上眼睛。反复几次,终于沉沉睡去。
马群耀被老爷子带回家罚跪,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扬言马群耀若是不想管理公司,趁早撒手,并下了死命令,林祎凯住院的日子马群耀必须陪着。
翌日一早,马群耀去医院看林祎凯。
他看起来好多了,秦诗玲把小桌子放到床上,打开保姆送来的饭盒。
林祎凯从秦诗玲手上接过盖子,拍拍床沿。
林祎凯妈,你也坐,一起吃。
秦诗玲笑意温和,将饭菜一一取出来放在小桌上,把消过毒的筷子递给林祎凯。
秦诗玲我吃过了,你多吃点,等好了我们回家吃团圆饭。
几碟菜分量不大,却做得很精致。秦诗玲把另一个保温盒里的汤倒出来放到旁边。
秦诗玲刚送过来没一会,有点烫,晾一会再喝。
林祎凯好,谢谢妈。
林祎凯挤出一抹笑,他昨夜闹得那么大,马家人对他真是宽容,没有一句怪罪的话,当家夫人整夜陪床。
马群耀提着某品牌的精致手提袋进来,看见这样一幅温馨的场面。林祎凯气色不错,嘴唇有些苍白,右手以一种很可爱的姿势捏着筷子,像小仓鼠似的嚼饭,眼神明亮而认真地盯着秦诗玲,秦诗玲不知道再说什么,没一会儿,笑声溢满病房。
马群耀脚步微顿,他好久没和妈妈聊天了。
病床上的林祎凯看见马群耀的瞬间,笑意滞住,低头看着碗里的饭。
马群耀妈,早啊!
马群耀叫人。
秦诗玲站起来,顺势要接儿子手上的袋子。
秦诗玲来了,带的什么?”
马群耀做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用眼神示意秦诗玲出去,秦诗玲一边往外走,一边示意他别说刺激人的话。
马群耀挤挤眼睛,让她放心。
病房里一阵诡异的沉默,林祎凯拿筷子戳碗里的饭,却一口不吃。
最终马群耀出声打破了这阵沉默,他将手提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打开放在餐桌上,盒子里是一条手链和一枚同色系胸针,手链和他扯断的那条一模一样。
马群耀咳……
马群耀咳了一声,僵硬地解释。
马群耀我不知道她动了你的东西,刚在专柜买的,店员说是一样的,赔给你,别为这个生气。
说完马群耀自动退后一米,他怕林祎凯发起疯来拿胸针当武器扎他。
林祎凯不吱声,依旧戳着碗里的白饭,等到桌上的菜快凉了,眼泪终于被强行憋回去,他才把盒子收起来。
林祎凯谢谢。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马群耀很有眼色地抽了一张纸递给林祎凯,林祎凯偏头拿纸擦全脸。
那枚胸针比手链贵多了,他当时没舍得买,想到日后花钱的地方多,林祎凯倔强地把眼泪憋回去,收下项链和胸针。
马群耀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和林祎凯大眼瞪小眼,林祎凯看见他就烦,索性捂在被子里睡觉。
他的情况不严重,只是发病的时候吓人。院长特意来看他,说挂完这个水就可以出院了,叮嘱马群耀不能再让病人接触应激场景了,回家静养几天,保持心情愉快,没什么事。
马群耀在病房杵着,进来换药的护士脸色肉眼可见得变红,林祎凯别过眼不看马群耀,哼!看着就生气,谁瞎了眼嫁给他。
转念一想,瞎了眼的不正是自己吗?于是宽慰自己,没事没事,迟早会分开,忍忍吧。
拔针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出现了一指长的回血,护士让林祎凯别动。顺利拔了针,护士拿了一支乳状软膏,招呼马群耀:“家属给涂一下,少量多次抹到伤口处,结痂掉落后不易留疤。”
马群耀应一声,拿起软膏仔细看说明书。
等护士出去,林祎凯一把夺过马群耀手上的药膏,一声不响出去了
马群耀哎。
马群耀见他朝公共洗手间的方向走,喊道。
马群耀病房有洗手间,跑那么远干嘛?
林祎凯头也不回进了洗手间。
马群耀疑惑,他不是收了赔礼吗?还没消气?
林祎凯是谁啊,不按常理出牌是他的个性,尤其对马群耀,该拿的拿,该甩的脸色还是要甩,不然下一次马群耀会得寸进尺。况且,本来就是那女人动了他的东西,他还膈应呢?
为了表达对林祎凯的重视,马家一家子来接他出院,马云斐坐在林祎凯旁边叨叨叨说个不停,老爷子说他。
老爷子(马家)你安静点,让小林好好休息。
马云斐努努嘴,不说话了。
林祎凯拍拍她的手。
林祎凯没事啊,爷爷,云斐说话很可爱,我喜欢听她说话。
马云斐头靠在林祎凯肩上,抱住他的胳膊撒娇。
马云斐还好是你。
车子离开闹市,驶入安静的郊区。
保姆做了一大桌子菜等着,林祎凯实在没胃口,方才在车上差点睡着,他恹恹的,强打起精神对老爷子说。
林祎凯对不起啊爷爷,我想睡一会,不能陪您一块吃饭了。
老爷子(马家)没事,你先把身体养好,我们一家子有的是时间一块吃饭。
老爷子拍拍他的肩,招呼佣人带林祎凯上楼。
房间在二楼,打扫的纤尘不染,新换的被单充满阳光的味道,林祎凯觉得很温暖,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太阳西斜,照进屋里,林祎凯被渴醒,迷迷糊糊下床倒水喝。
马群耀坐在椅子上看书,见他闭着眼睛倒水,从他手里接过杯子。
马群耀我来。
听见熟悉的声音,林祎凯立马清醒了,一脸不悦看着马群耀。
林祎凯你怎么在这?
水哗啦哗啦流到杯中,林祎凯下意识吞咽唾沫,马群耀把水放到他面前。
林祎凯碰都没碰,转身出去了。
切,马群耀在背后翻白眼,谁稀罕伺候你,要不是老爷子勒令必须陪着,他才不干。
庭院空气清新,马云斐陪着林祎凯在亭子里纳凉,保姆端来文火慢煮的粥和冰镇的水果,林祎凯喝了半碗粥,水果一口没动。
晚餐也是,没吃几口就说饱了,想去休息。
老爷子给马群耀使眼色,马群耀不动,老爷子作势要抄拐杖,马群耀立马起来跟上去。
老爷子到底心疼他,让保姆做了清淡的餐食送上去,林祎凯一口没动,全被马群耀造了,他饿呀,家里忘记有他这个孩子了吗?
林祎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有马群耀在,他睡不着,身体很乏,脑子却很活跃,一会是马群耀和女人躺在一起的画面,一会是他爸和继母纠缠的画面,再和马群耀待在一起,他的脑子要炸了。
马群耀也困了,合上书起身找被子,拉开柜子,空空如也。马群耀咬牙切齿,好啊,肯定是老爷子搞的鬼,把他房间的被子全收了,想让他和林祎凯盖一床被子。行!如他所愿。
马群耀简单洗漱过后,躺上床分走一半被子。
林祎凯像被针扎了似的坐起来,抱着枕头下床。
马群耀跳下床堵在门口。
马群耀你去哪?
出去找老爷子告状,好让他再挨一顿拐杖?他偏不让林祎凯如愿。
林祎凯不说话,低头一个劲往外面闯,他走左边马群耀堵住左边,他走右边马群耀堵住右边。
林祎凯忍无可忍,抱着枕头的手捏紧。
林祎凯让我找老爷子。
林祎凯讨厌马群耀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埋头硬闯,马群耀推了一把,林祎凯差点摔到,扶住旁边的墙才堪堪站稳。
林祎凯红着眼睛。
林祎凯我去找你妈,你给我让开。
马群耀见他快哭了,侧了侧身子,林祎凯开门出去。
秦诗玲在房间敷面膜,听见敲门声还以为马名涛回来了,不禁纳闷,马名涛不是说有应酬不回来吗?开门见是林祎凯,立马接过人怀里的枕头。
秦诗玲小林啊,快进来。
秦诗玲招呼他坐。
林祎凯坐在沙发上,经过一番剧烈挣扎,小心翼翼开口。
林祎凯妈,我今晚想在您这睡,可以吗?
秦诗玲性子偏安静,喜欢独处,此刻对着林祎凯的眼神怎么也不说出拒绝的话。
秦诗玲好啊,我们母子一块睡,你陪妈妈聊聊天。
秦诗玲知道他早早去休息了,这会跑过来,不免担忧,拉着他的手说。
秦诗玲群耀又欺负你了?你跟妈说,妈给你做主。
林祎凯反握秦诗玲的手,摇摇头。
林祎凯没有,我就是想跟您睡。
林祎凯躺下,秦诗玲关灯,窗外夜色如水。
秦诗玲动手拉没拉严实的窗帘,林祎凯小声请求。
林祎凯可以不拉吗?我想看月亮。
没有月亮就看不清妈妈的样子了。
秦诗玲顺着他,上床躺下,林祎凯主动挪过来,靠在秦诗玲怀里。
秦诗玲面上高冷,实则内心柔软,对他人的苦难最能感同身受。
此刻,一个孩子躺在“妈妈”怀里,“妈妈”温柔地抚摸孩子的头发,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好孩子,不难受了,你妈妈在天上看着你呢。”
今时今日,林祎凯竟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现实,他抱紧秦诗玲的胳膊,声音呐若蚊蚁。
林祎凯谢谢妈。
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秦诗玲自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对林祎凯却有问必答。
林祎凯忽然想到什么,透过夜色看着秦诗玲的脸部轮廓说。
秦诗玲问。
秦诗玲什么事,你说,我办不到还有你爸呢。
林祎凯我想让您帮我查一个人的死亡原因,医生明明说她的病情控制住了,为什么会突然恶化?我几次去医院拿到的报告单都找不出一点问题。
林祎凯语气平淡,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秦诗玲行,我明天托人问问。
秦诗玲问。
秦诗玲病人叫什么?
林祎凯苏夏。
秦诗玲侧身看着林祎凯,有些不确定地问。
秦诗玲那是……你妈妈?
林祎凯也没想到,他能在多年后的今天,如此平淡地说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