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病历与燃烧的工具箱

深夜的欧利蒂斯庄园被暴雨笼罩，艾玛蹲在废墟墙角拆卸狂欢之椅，铁锈混着雨水渗进指甲缝。她习惯性回头寻找艾米丽的身影，却只看见泥泞中散落的医用棉球——是医生今早塞给她的草莓味润喉糖包装纸。心跳声突然在胸腔炸响，这次不是监管者，而是远处传来的、属于艾米丽的尖叫。

“艾米丽！”艾玛抓起工具箱狂奔，裙角扫过积水的棺木，倒映出她草帽上新别着的蓝蝴蝶发卡——那是昨天艾米丽用听诊器簧片为她弯的。废墟深处的密道里，她看见艾米丽被铁链吊在墙上，白大褂撕裂处露出后腰的旧烧伤疤痕，正是她们第一次相遇时，艾玛用燃烧的工具箱引开监管者留下的印记。

“别动。”艾米丽的声音带着血沫，却在看见艾玛掏出螺丝刀时，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厂长的傀儡陷阱！”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机械傀儡从地底钻出，齿轮转动声中抛出带倒刺的铁链。艾玛急退半步，后背撞上积灰的镜子，却在反光里看见艾米丽手腕上的注射器——里面是她们上周在地下室调配的镇定剂。

“接着！”医生拼尽全力甩出注射器，艾玛在傀儡挥拳的瞬间接住，针头精准扎进机械关节。傀儡发出刺耳的嗡鸣，铁链却已缠住艾玛脚踝。艾米丽趁机制断束缚，扑过去用手术刀割断铁链，却在相触时，发现艾玛小腿上缠着的绷带——是自己三天前失踪的白丝带，边缘还绣着未完成的小树苗图案。

暴雨冲刷着密道顶部的裂痕，艾玛摸到工具箱里的火柴——只剩三根。艾米丽的听诊器挂在她脖子上，金属圆片贴着皮肤，能听见彼此重叠的心跳。远处传来监管者的脚步声，不是熟悉的厂长齿轮声，而是更沉重的、皮鞋碾压碎石的响动。

“是律师。”艾米丽攥紧染血的纱布，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颤抖，“他发现了我们藏的病历本。”艾玛一愣，想起上周在阁楼找到的旧档案——艾米丽泛黄的医师执照照片下，盖着“精神科强制治疗”的红章，而自己的入院记录里，“纵火癖”三个字被划得血肉模糊。

傀儡突然再次启动，艾玛拽着艾米丽躲进棺材，腐木味混着对方身上的消毒水味，却意外安心。她摸到棺材夹层里的纸团，展开是艾米丽的字迹：“如果我变成怪物，请用园丁的火结束我。”墨迹被水渍晕开，最后那个句号洇成小小的血点。

“我不会让你变成怪物。”艾玛将火柴塞进艾米丽掌心，自己则握紧螺丝刀，“就像你当年没让我被烧死在孤儿院一样。”医生身体猛地一颤，绷带下的烧伤疤痕传来刺痛——那是十二岁的艾玛，为了救被锁在储物间的自己，放火烧了孤儿院围墙。

棺材盖被暴力掀开的瞬间，艾玛挥出螺丝刀，却在看见监管者脸时 froze——不是律师，是穿着黑色风衣的陌生男人，胸前别着的怀表链上，挂着她们藏在医务室的、拼了三个月才完整的糖纸玫瑰。

“你们以为烧了病历就能逃脱？”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手术刀，“欧利蒂斯的每滴雨，都在记录你们的罪孽。”艾米丽突然想起庄园地下室的镜子，每次对镜注射镇定剂时，镜中倒影总会比自己慢半拍眨眼。她握紧艾玛的手，感觉到对方指尖的温度正在传递某种坚定，就像当年孤儿院火场里，那只紧紧攥住她手腕的、带血的小手。

男人抛出的铁链擦着艾玛耳畔飞过，钉进身后的墙壁。艾米丽趁机将镇定剂注入他颈侧，却在看见怀表落地时，瞳孔骤缩——表盘内侧贴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穿着病号服的自己，另一张是戴着草帽的艾玛，背景是燃烧的孤儿院。

“他是……”艾玛捡起怀表，玻璃镜片下压着半张诊断书，“克利切·皮尔森？”男人在镇定剂作用下跪倒，风衣敞开露出里面的白大褂，左胸口绣着“白沙街疯人院 主治医生”的字样。艾米丽忽然想起病历本里被涂黑的名字，和每晚梦见的、用皮带抽打的手背。

暴雨终于冲破屋顶，浇灭了艾玛刚划亮的火柴。艾米丽摸出藏在袜筒的磷粉——那是她们从魔术师那里偷来的，每次拥抱时，都会沾在彼此领口。“闭着眼跟我跑。”她将磷粉撒向男人，绿色荧光中，艾玛看见医生发间的水珠，像极了她们在花园偷种的、凌晨才开的月光花。

密道尽头的石门缓缓开启，艾玛的工具箱在积水里拖出长长的火星。艾米丽的白大褂早已染成暗红，却在回头时，对着艾玛露出微笑——那是她们第一次在庄园地窖分享草莓糖时的笑容，纯粹得像未被污染的晨露。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艾玛踢开挡路的骷髅，工具箱里掉出半朵干枯的蓝玫瑰，“等逃出庄园，就去海边开家花店。”艾米丽点头，指尖划过石壁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涂鸦——是两个牵手的小人，左边戴着草帽，右边抱着医药箱，周围画满燃烧的爱心。

身后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艾玛转头看见男人举起了怀表，镜面折射的光线中，她们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形——艾米丽的头发长出藤蔓，艾玛的指尖渗出机油，像极了庄园里那些半人半机械的怪物。

“你们早就死在孤儿院的火里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癫狂的笑意，“现在的你们，不过是庄园用执念捏出的傀儡。”艾玛感觉手腕传来剧痛，低头看见皮肤下隐约露出齿轮，而艾米丽的瞳孔正在变成竖瞳，虹膜里游动着熟悉的磷粉荧光。

“不管是不是傀儡。”艾米丽攥住她正在机械化的手，人类的体温与金属的凉意交织，“我只知道，你是艾玛，我是艾米丽。”话音未落，她低头吻住对方唇角，咸涩的雨水混着铁锈味，却在相触的瞬间，两人腕间同时绽开蓝色的荧光花——那是她们偷偷用血清和磷粉培育的、只在绝境中开放的希望之花。

石门轰然倒塌的刹那，晨光穿透雨幕。艾玛看见自己的手恢复了人类的模样，艾米丽的瞳孔也变回清澈的棕褐色。她们身后的废墟正在崩塌，而怀里的工具箱和医药箱，正渗出柔和的光。男人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透明，临终前扔出的怀表，正好掉进艾玛的工具箱，表盘停在10:13——那是她们第一次在庄园相遇的时间。

“快走！”艾米丽拽着她冲向新生的草地，身后传来庄园崩塌的巨响。当她们跌进开满蓝玫瑰的花田时，艾玛发现工具箱里的火柴不知何时全部燃尽，却在夹层里躺着张崭新的糖纸，上面用磷粉写着：“致我的园丁与医生——愿你们在真实的世界，继续相爱。”

阳光落在艾米丽发间，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艾玛摘下草帽，盖住两人交叠的手，发现那些齿轮和鳞片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比庄园的雾更温柔，比狂欢之椅的尖叫更真实。

艾米丽忽然轻笑，从医药箱里拿出颗糖——橘子味的，糖纸上印着小小的园丁与医生图案。她们分着吃掉那颗糖，甜味混着雨水，在舌尖绽开成小小的彩虹。而身后的欧利蒂斯庄园，正在雾中幻化成灰烬，像场终于醒来的、漫长的噩梦。

“看。”艾玛指着天空，那里有两只蝴蝶正在追逐，一只翅膀是齿轮纹路，一只沾着磷粉荧光，“是我们的羁绊。”艾米丽点头，将听诊器摘下扔进花丛，金属圆片落地时，映出两个女孩的倒影——她们戴着草帽，抱着工具箱和医药箱，在阳光下奔跑，身后扬起的不是雾，而是真正的、带着花香的风。

而在她们不知道的角落，庄园废墟的焦土里，一株蓝玫瑰正在破土而出，花瓣上凝结的露珠里，隐约映着两个身影的剪影。那是欧利蒂斯庄园最后的秘密，也是属于艾玛和艾米丽的，永不褪色的、真实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