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到了默克尔执政的后期，德国社会的分化已经明显加深。在东部联邦州，极右翼政党支持率上升；在城乡之间，数字鸿沟扩大；在代际之间，年轻人对气候变化和住房危机的关注与年长选民的优先考量相去甚远。

尽管默克尔本人的民调支持率一直较高，但她领导的政府却被越来越多的德国人视为缺乏远见、满足于维持现状。她最后一个任期的标志性政策"数字化议程"和"气候保护计划"被批评为雄心不足，缺乏实质性内容。

默克尔时代的标志性特征是"克制"（约束）。在国际事务中，她避免采取强硬立场；在国内政治中，她倾向于寻找最小公约数；在危机管理中，她优先考虑稳定而非变革。这种方式在短期内确保了德国的稳定，但也失去了许多改革和创新的机会。

一位德国政治科学教授这样总结："默克尔的政治天赋在于管理现存秩序，而非塑造新秩序。她是一位出色的危机管理者，但不是一位变革领导者或远见者。在一个需要深刻变革的时代，这种领导风格的局限性日益明显。"

2021年，当默克尔宣布不再寻求连任时，许多德国人表达了对她的怀念和感激。毕竟，在一个政治极化加剧的世界中，她代表了一种理性和中庸的政治风格。然而，当人们开始盘点她留下的遗产时，评价却褒贬不一。

在她卸任前的最后一次重要演讲中，默克尔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忧虑："我们的民主正面临挑战，我们的繁荣需要不断更新的基础，我们的凝聚力需要新的努力。"这似乎是对自己政策局限性的一种间接承认。

德国《法兰克福汇报》在一篇社论中写道："默克尔是一位深受爱戴的总理，但她的领导风格恰恰可能是德国当前困境的一个原因。太多问题被搁置，太多改革被延迟，太多冲突被掩盖而非解决。"

当默克尔最终离开总理府时，等待她继任者的是一系列积累的挑战：能源转型尚成，数字化落后需要追赶，社会分化需要弥合，欧盟内部矛盾需要调和，与中国和俄罗斯的关系需要重新定位。这些问题的积累，正是默克尔风格的副产品。

历史将如何评价默克尔？或许正如一位德国历史学家所言："她将被记住，不是因为她改变了什么，而是因为在动荡时期，她维持了什么。这既是赞美，也是批评。"

典型的默克尔时刻发生在她卸任前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当被问及她希望历史如何记住她时，默克尔沉思片刻，然后给出了一个特征性的回答："我希望人们说，'她尽力了'。"这句话既体现了她的谦逊，也暴露了她领导风格的本质：尽力而为，但不渴望成就伟大。

在默克尔离开政坛几年后，德国和欧洲面临的挑战更为严峻：能源价格飙升，通货膨胀加剧，俄乌冲突爆发，中美竞争加剧，气候危机迫近。德国人开始反思，如果默克尔在位时采取了更加前瞻性的政策，情况是否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