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着周琦公寓的窗户，节奏如同温昕不安的心跳。电视上，郁瑾与孙正国握手的画面已经循环播放了整整一天。温昕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那条编辑了又删、删了又编辑的短信始终没有发出去。
"你打算盯着那手机到什么时候？"周琦递来一杯热茶，"要么打给他，要么放下。"
温昕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映出她疲惫的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恭喜你和杀父仇人合作'？"
"如果他真的背叛了你，那就更该当面质问。"周琦坐到她身边，"这不像你，温昕。我认识的那个女孩会直接冲进郁氏大厦要答案。"
温昕苦笑。周琦说得对。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犹豫不决？是郁瑾冲进火场救她的时候？还是他在废弃仓库展现出的那种致命精准？
"你说得对。"她放下茶杯，抓起外套，"我要见他。"
"现在？外面暴雨啊！"
但温昕已经冲出门去。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冰冷刺骨，却也让头脑异常清醒。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已经熟记于心的地址——青松街17号。
车停在梧桐公寓楼下时，温昕的勇气几乎被雨水冲刷殆尽。她和郁瑾上次分别得那么不愉快，他真的会见她吗？
电梯上升的几十秒里，她反复排练要说的话，却在门开的瞬间全部忘记——郁瑾就站在门口，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毛衣，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手里还拿着车钥匙。
"我正要去找你。"他的声音沙哑，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衣服，"进来。"
公寓里温暖如春。郁瑾一言不发地递给她一条毛巾和一套干净衣物："浴室在那边。"
温昕换好衣服出来时，郁瑾已经煮好了两杯热可可，而不是他惯常的黑咖啡。这个小细节莫名触动了她。
"关于新闻..."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先说。"郁瑾推过一杯可可。
温昕深吸一口气："我不相信你会突然与孙氏合作。发生了什么？"
郁瑾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孙正国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
"你的安全。"郁瑾抬起眼，眸色在灯光下近乎透明，"他暗示如果我不合作，莫凌会继续针对你。而下次...我不一定能及时赶到。"
温昕的心脏漏跳一拍："所以这是...为了保护我？"
"部分是。"郁瑾苦笑，"更重要的是，我需要近距离了解他们的凉梦2.0进展。表面合作，实则调查。"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试过。"郁瑾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挫败，"但你离开了。而且...我不确定你是否还信任我。"
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温昕注视着他疲惫的面容，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几天没睡了？"
"自从你离开。"郁瑾坦承，"太多事情需要处理。"
温昕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那我有些东西你应该看看。"她打开从匿名信收到的文件，"这是莫云天的资料。我认为他没有死。"
郁瑾的瞳孔微缩："你怎么得到这些的？"
"匿名信。我以为是你或林默发的。"
"不是我。"郁瑾迅速翻阅文件，表情越来越凝重，"如果是真的...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比如？"
"比如为什么孙正国近年的研究进展突然加快。"郁瑾调出一张照片放大，"看这个实验数据，风格完全是莫云天的笔迹。他当年是凉梦的创始人之一，也是首席科学家。"
温昕凑近屏幕，肩膀不经意间碰到郁瑾的。两人都僵了一瞬，但没有移开。
"莫云天十五年前'自杀'，就在我父亲失踪后不久。"温昕指出时间点，"太巧合了。"
郁瑾突然站起身，走向书房："跟我来。有些东西你该看看。"
书房里，郁瑾从保险箱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袋："这是我私下收集的关于我父亲的所有可疑记录。第37页。"
温昕翻开文件，找到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日期显示是十五年前，画面中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被两个壮汉押进一辆黑色轿车。虽然像素很低，但那轮廓与莫云天照片极为相似。
"这是..."
"莫云天被绑架的证据，就在他'自杀'前一天。"郁瑾的声音低沉，"我一直以为是我父亲干的。但现在看来..."
"可能是孙正国？"温昕接上他的思路，"为了强迫他继续研究？"
郁瑾点头："我父亲虽然冷酷，但不会这么...直接。孙正国则不同。"
温昕突然想到什么："莫凌知道吗？她父亲可能还活着？"
"不确定。"郁瑾皱眉，"但她的行为确实有了解释——如果她发现孙正国囚禁了她父亲，合作可能是为了接近真相。"
就像郁瑾表面上与孙氏合作一样。温昕突然理解了这种不得已的选择。有时为了对抗恶魔，你必须先假装握手。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她说，"如果能证明莫云天还活着，并且是被迫工作..."
"我已经有线索了。"郁瑾调出手机上的地图，"孙氏在北部山区有个秘密研究所。三天后有批'特殊设备'要运过去。"
温昕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潜入？太危险了！"
"比闯进废弃仓库安全多了。"郁瑾嘴角微扬，终于露出一丝熟悉的讽刺。
温昕忍不住也笑了："好吧，我们扯平了。但这次我们一起行动，没有隐瞒，没有独行侠行为。"
"成交。"郁瑾伸出手。
他们的手在半空中相握，比商务握手亲密，又比情侣牵手克制。温昕能感受到郁瑾掌心的茧和温度，一种奇特的安心感流过全身。
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窗。郁瑾突然说："关于我弟弟..."
温昕屏住呼吸，等待他继续。
"郁琅比我小两岁，聪明又固执。"郁瑾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雨幕，"十五岁那年，他发现父亲在资助凉梦项目，决定向媒体曝光。当晚...他出了'车祸'。"
温昕轻轻握住他的手："而你胸口的伤疤..."
"父亲给的警告。"郁瑾冷笑，"家族高于一切，背叛者死。"
温昕的心为那个十五岁的男孩疼痛——眼睁睁看着弟弟被杀，自己也被伤害。这解释了郁瑾的矛盾：他留在家族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从内部瓦解这个害死弟弟的系统。
"所以你一直在暗中调查和破坏凉梦项目。"她恍然大悟，"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郁瑾转向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坦诚："因为如果这次行动失败，至少有人知道真相。"
这句话里的信任和托付让温昕眼眶发热。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两人紧握的手和近在咫尺的脸庞。在雷声轰鸣中，他们的距离不知不觉缩短，呼吸交融。
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瞬间，郁瑾突然后退，松开了手："对不起，我不该..."
"郁瑾，"温昕轻声问，"你在害怕什么？"
"我不是好人，温昕。"他的声音带着自嘲，"我手上沾的血比你想象的更多。为了目的，我不择手段。这样的我...没资格靠近你。"
温昕注视着他痛苦的表情，突然明白了——郁瑾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他害怕自己的黑暗会污染她。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我父亲曾经告诉我，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或坏人。只有选择和后果。你选择保护我，调查真相，这就足够了。"
郁瑾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被阴影覆盖："如果我父亲真的参与了杀害你父亲呢？你能原谅吗？"
这个问题像刀一样刺入温昕心脏。她诚实回答："我不知道。但我能分清罪责归属。你不是你父亲。"
雨声渐歇，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郁瑾最终叹了口气："我们该制定行动计划了。感情...等一切结束后再谈。"
温昕点头，虽然心中有一丝失落，但她理解郁瑾的顾虑。两人转向电脑，开始规划三天后的行动。专业讨论中，那种默契和信任又回来了，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固。
就在他们专注于路线规划时，郁瑾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父亲"。
郁瑾的表情瞬间冷硬："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郁明远冰冷的声音："明天回家吃饭。单独。"
"我很忙。"
"关于你最近的...倾向。"郁明远的声音带着威胁，"记得你叔叔的下场吗？"
郁瑾的手指捏紧了手机："我会去的。"
通话结束。温昕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
"父亲察觉了什么。"郁瑾的表情阴沉，"我叔叔...另一个'背叛家族'的例子。"
温昕突然意识到，郁瑾的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不仅要对抗孙氏，还要防备自己父亲的猜忌。
"取消行动吧。"她冲动地说，"太危险了。"
郁瑾却摇头："正相反，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如果父亲起了疑心..."
他没说完，但温昕懂了。时间不多了。
夜深了，雨完全停了。温昕该告辞了，但两人都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和平时刻。
"你可以住客房。"郁瑾提议，"太晚了，不安全。"
温昕点头同意。在各自回房前，郁瑾突然叫住她："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一点——凉梦项目的核心在地下三层。如果情况危急，去那里找答案。"
这句话听起来像告别。温昕想说些什么，但郁瑾已经关上了房门。
躺在床上，温昕回想今晚的一切——郁瑾的坦白，那个几乎发生的吻，以及隐藏其中的深厚情感。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至少此刻，她不再孤单。
窗外，一轮明月从云层后露出，照亮了湿漉漉的城市。明天，风暴或许会再来。但今夜，有片刻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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