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井底的星云漩涡消散时,三道身影跌坐在龟裂的土地上。白幼宁的冰晶长剑已碎成萤火,却在触及地面瞬间凝成霜花——那本是乔楚生替她挡下的机械触手腐蚀痕迹。少女掌心猎户座纹路忽明忽暗,恍惚间竟映出两层重叠的星图。"师父?"路垚踉跄着扑向虚空,指尖穿透一片淡金色光雾。乔楚生的玄色披风残片在空中飘旋,每一缕丝线都化作细碎星尘,唯独那枚墨家令牌坠入他掌心,"叮"地弹跳两下,正面刻着的"天工"二字渗出新鲜血珠。井壁忽然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历代匠人画像竟调转方向,持械手臂齐刷刷指向穹顶。白幼宁突然按住太阳穴,寒玉功催动的冰晶在眼角凝成泪滴状:"星轨在重组...乔楚生的气息还在紫微垣里!"话音未落,二十四节气铭文突然从井壁剥落,在空中拼成巨大的浑天仪虚影。路垚胸口的星图藤蔓骤然发烫,却见北斗七星方位亮起七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跃动着熟悉的青焰——那是乔楚生独创的"萤蛊火",需以心头血为引才能点燃。"他在用命灯续接星轨!"路垚猛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果然浮现两道缠绕的血符,一道陈旧如铁锈,一道鲜红欲滴。白幼宁突然抓住他手腕,冰晶顺着血脉攀爬而上:"你体内有双生命魂!乔楚生六十年养蛊,养的是你和他自己的......"井底深处传来日晷转动的轰鸣,染血的黄金齿轮破土而出,每个齿刃都嵌着半截西洋怀表。路垚突然将墨家令牌按进土地,令牌上的北斗纹路与地底涌出的星砂同频震颤:"这不是殉道!"他嘶声喊道,"师父把命灯种在紫微垣,要我们带着他的眼继续看护星轨!"白幼宁的寒玉带突然发出龙吟般的清啸,冰晶裂纹中猎户座腰带纹路开始重组。她剑尖挑起半片青铜井壁,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机械蝗虫巢穴:"它们在吃星轨!乔楚生,你早就知道差分机在饲养这些时辰虫?"乔楚生抹去嘴角血渍,玉佩双鱼纹彻底褪成银色:"墨守六十年最后一课,教的是'养蛊'。"他突然扯断腰间青铜链甩向空中,链子另一端系着的路垚玉璧应声碎裂,露出里面浸泡在汞液中的半枚西洋怀表。"双鱼衔尾时,要用两道命魂当饵料。"路垚感觉胸口星图藤蔓突然失控暴长,荆棘般的枝条刺破皮肉。乔楚生却将人箍得更紧,任自己后背被蝗虫群淹没:"抱元守一!你的星轨要跟差分机抢时辰虫!"他说话时,玄色披风下露出腰间狰狞旧伤——那竟是个被机械蝗虫啃噬过的太极图烙印。白幼宁突然将冰晶长剑掷向穹顶,剑柄镶嵌的蟾蜍玉雕炸开成漫天星屑。"乔楚生!你拿自己的命喂了六十年蛊虫,现在还要搭上路垚?"她掌心裂纹突然延伸出银河光带,猎户座腰带纹路化作三把冰刃,"墨家祖训什么时候成了殉道规矩?"青铜井突然剧烈震动,克莱因瓶结构彻底崩塌成星云漩涡。路垚在乔楚生怀里看见熟悉的画面——六十年前雨夜,白发匠人将玉佩塞进少年掌心时,另只手正把半枚怀表按进自己心口。而此刻乔楚生染血的手指,正在他胸口画出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血符。
"师父……你早知道自己是容器?"路垚喉头哽咽,突然抓住乔楚生染血的衣襟。六十年光阴在此刻重叠,他终于看清那夜雨中师父颤抖的手——玉佩背面刻着"楚生",而塞入自己心口的怀表却带着西洋玫瑰窗纹样。原来从一开始,两枚怀表就藏在师徒二人胸腔里,像两颗反向跳动的心脏。乔楚生突然轻笑出声,玄铁袖箭划破掌心,鲜血滴在路垚眉间凝成朱砂印:"墨家养蛊不是残忍,是给星轨续命的唯一法子。"他染血的手指抚过少年眼尾,沾着星砂的拇指擦去那滴将落未落的泪,"你看,你学了我造'萤蛊火'的本事,却始终没发现……"他突然撕开衣襟,心口处赫然嵌着另半枚怀表,与路垚胸腔里的完美契合,"我们才是差分机的锚点。"
星云漩涡中心传来教堂钟声,大司铎残躯化作的日晷突然投射出十二道虚影——竟是不同年龄段的乔楚生!最年轻的幻影不过总角之年,正将半枚怀表按进自己心口;最年长的已白发苍苍,手中却握着路垚幼时的木制浑天仪。"墨守六十年,不过是把命魂炼成钥匙。"乔楚生忽然将路垚推向白幼宁,自己借力跃向星云风暴眼,"但要解开紫微垣的锁,需要两把钥匙同时转动!"路垚胸前剧痛,怀表齿轮突然逆向旋转,他看见自己血脉中游动着星砂凝聚的蛊虫——那竟是乔楚生用六十年豢养的命蛊!而乔楚生在风暴眼中展开双臂,心口怀表迸发金光,他周身开始龟裂,裂缝中涌出无数机械蝗虫,却在触及金光的瞬间化为星尘。"傻徒儿,你以为养蛊是拿自己喂虫子?"他的声音随着身躯消散在风暴中,"是用命蛊当诱饵,让差分机以为吞下的是星轨啊!"两枚怀表突然挣脱胸腔飞向彼此,在星云漩涡中央拼合成完整的浑天仪。路垚浑身星图藤蔓尽数燃烧,却见乔楚生的残影在火光中浮现,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记住,星轨不会断绝——因为我把'天工'令牌熔进你心脉了。"
白幼宁突然嘶声大喊,冰晶裂纹在空中织成巨大的河图洛书。她看着路垚胸口迸溅的血花突然化作星河,而乔楚生消散处升起的,却是六十年前那个白发匠人的身影。青铜井底传来悠长的叹息,二十四节气铭文突然全部倒转,将差分机残留的齿轮绞成齑粉。当紫微垣星轨重新亮起时,路垚跌落在井沿,掌心握着半枚刻着"天工"的墨家令牌。乔楚生的声音仿佛从星空间传来:"现在你既是钥匙,也是锁了。"他低头看令牌背面,那里新刻着两行小字——"以爱为鞘,藏锋守拙;星烬余痕,待君重绘"。白幼宁望着少年踉跄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影子里藏着第二个轮廓。星云漩涡虽然消散,但某个熟悉的声音仍在风中回荡:"墨守六十年最后一课,叫做'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