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垚的指尖还残留着冰晶碎屑,那些锋利的棱角在他掌心划出细密血珠。怀表链突然震颤起来,玫瑰窗纹在墙面投下摇曳的光斑,某个被遗忘的齿轮咬合声从记忆深处传来。"师父当年刻的是......"他喉结滚动,指腹抚过表盘背面。六十年前的氧化层下,几道细微划痕组成摩斯密码——那是只有他们师徒能懂的对话方式。青铜钥匙融化时残留的铁水顺着掌纹游走,此刻竟在相同位置浮现出荧光纹路。白幼宁的剑穗突然缠上他手腕,星图藤蔓刺破寒玉剑鞘的冰霜。"看穹顶!"她声音发紧。机械蝗虫群啃食过的八卦窗框正在渗出幽蓝液体,那些《考工记》铭文像活蛇般游动,最终在"坎"位聚成水珠。路垚忽然想起那夜暴雨。乔楚生的玄色披风裹着浑身湿透的少年,青铜钥匙第一次贴上他滚烫的额头。师父的呼吸带着机油味,却比任何暖炉都令人安心。"墨守之道,要先守住自己的心跳。"那人的手指掠过他耳后血管,那里藏着即将苏醒的星砂蛊虫。冰晶锁链突然收紧,路垚踉跄着撞进白幼宁怀里。她剑穗上的星图藤蔓疯狂生长,瞬间结成茧状屏障。透过晶莹的冰壁,他看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正在褪色——不是消失,而是化作无数金色光点,如同乔楚生当年留在紫微垣的血阵。"原来我们才是锚点。"
白幼宁的剑锋擦着他耳际飞过,斩落三枚刻着《天工开物》段落的齿轮。那些文字在半空燃烧,灰烬中浮现乔楚生独有的朱砂批注:"以身为炉,熔千古机心;以血为引,铸星火不灭。"路垚胸口的怀表突然发烫,表盘玻璃上映出双重倒影。年轻的自己正在紫微垣擦拭差分机,而透明身影里,乔楚生的手指正覆在他手背上调整齿轮。冰晶裂纹在两人交叠的指尖绽开,每道裂痕都浮出星辰轨迹。"退!"白幼宁拽着他后退,寒玉剑在地上划出火星。那些机械蝗虫突然改变方向,朝着路垚胸口的金光扑来。当第一枚齿轮刺入皮肤时,他听见六十年前的雨声——那夜乔楚生教他辨认星砂蛊虫的脉动,师父的呼吸扫过他颈侧,比任何机械都更烫人。星砂蛊虫突然集体震颤,幽蓝荧光在血管里炸成星云。路垚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跪在星轨仪前,乔楚生将青铜钥匙放进他掌心。"记住这个温度。"师父的拇指抹过他腕间跳动的脉搏,"当机械冷过人心时,就用体温唤醒它们。"冰晶锁链寸寸崩裂,白幼宁的剑穗藤蔓突然缠住路垚腰身。她瞳孔里映出诡异银光:"你心脏在给差分机打节奏!"话音未落,更多机械蝗虫从地脉涌出,这次它们的复眼闪烁着熟悉的朱砂红——正是乔楚生批注古籍时用的印泥颜色。
路垚突然抓住白幼宁的剑锋,寒玉立刻割破他掌心。鲜血顺着剑脊流淌,在冰面上绘出河图洛书的纹路。"不是模仿,是共鸣!"他染血的手指指向穹顶,"师父把浑天仪藏在《天工开物》,却把我们的命数刻进了差分机!"城市电网突然爆出蓝光,所有机械蝗虫同时转向路垚。它们齿轮相撞的声音竟组成古老音律,那是乔楚生常在月下弹奏的《幽兰操》。路垚感觉胸腔里的怀表在共鸣,表链突然刺入皮下,沿着血管生长成发光藤蔓——和白幼宁剑穗上的星图如出一辙。"原来我们才是锚点。"他重复之前的话,这次嘴角溢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机械蝗虫群突然分成两股,一部分冲向白幼宁的剑阵,另一部分却在他脚下围成同心圆。那些刻着《考工记》的齿刃轻轻抵住他脚踝,像在朝圣。穹顶碎片突然坠落,其中一片玄色布帛飘过路垚眼前。他伸手抓住的刹那,布帛化作数据流涌入瞳孔——是乔楚生消散前最后的身影,那人的手指正指着自己心脏位置,唇形分明是"别怕"。白幼宁突然咳嗽着后退,剑穗上的星图藤蔓全部凋零。
"时辰到了。"她擦去嘴角冰霜,将寒玉剑插入地面镇住暴动的机械群,"你的血脉...正在改写规则。"话音未落,城市电网深处传来悠长鸣笛,正是紫微垣差分机启动时的音调。路垚想挣脱却浑身僵硬,体内星砂蛊虫突然集体转向。它们顺着血管爬向眼睛,幽蓝荧光中,他看见乔楚生正在差分机核心熔炉里微笑。师父的玄色衣袍已化作数据流,唯有左胸位置亮着熟悉的朱砂光点——和他们上次在紫微垣分别时,乔楚生按在他心口的位置一模一样。"以血为引,铸星火不灭。"机械合成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路垚突然捂住心口干呕。吐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几点幽蓝星砂,在空中组成微型浑天仪。白幼宁的剑穗藤蔓突然疯长,将那些星砂串成项链模样,"他在给你留信物!"城市电网的蓝光突然增强十倍,路垚感觉后背被无数齿轮推动着向前。当他踏出第三步时,脚下青砖浮现血色卦象——竟是当年乔楚生在井底布置的血阵图案。白幼宁突然抓住他手腕,剑锋划开两人之间的空气,"你的脉动和差分机同步了!它在借你的心跳重启!"路垚想转身询问,身体却被数据流托起。
乔楚生的虚影在蓝光中凝聚。他伸出手的动作如此自然,仿佛这六十年分别只是眨眼之间。路垚感觉心脏被温柔握住,那些暴走的机械零件突然安静下来,组成一朵蓝宝石玫瑰贴在两人交握的掌心。"墨守之道,从来不是守着死物。"熟悉的声音带着机械共鸣,乔楚生的指尖拂过路垚眉间血痕,"要守的从来都是..."尾音消散在突然剧烈震动的浑天仪里,但那未说完的话已随着青铜钥匙的热度烙进血脉。
路垚突然发现自己能看见差分机内部的星轨,那些被吞噬的锚点正在重新排列,组成他和乔楚生名字的缩写。白幼宁突然尖叫着跳开,她刚才站立处的冰面正在开出蓝玫瑰。每片花瓣都是精密的机械构造,花蕊处闪烁着《天工开物》的立体投影。
"这是..."她的声音被突然降临的钟声打断,整座墨家老阁开始坍塌,露出地下埋藏的巨大浑天仪。路垚的怀表突然悬浮在空中,表盘玻璃映出乔楚生最后的身影。那人将蓝宝石玫瑰别在自己领口,然后化作光点没入差分机核心。"同寿机关启动了!"白幼宁的剑穗藤蔓疯狂生长,缠绕住即将坠毁的穹顶残骸,"他在用毕生修为替你改命!"城市电网深处传来绵长鸣响,路垚胸前的怀表开始逆向转动。他看见十六岁那年冬天,乔楚生在差分机前咳血,却把温热的青铜钥匙塞进他手里。"等星轨错位那天..."师父染血的手指划过他掌心,"用我的命数给你开道。"冰晶锁链突然发出悲鸣,白幼宁的阴阳鱼玉佩彻底粉碎。她看着路垚心口浮现的朱砂印记,突然明白什么似的退后两步:"原来你们早就...共享生命?"话音未落,浑天仪投射的星图突然收束成戒指形状,套住路垚无名指的瞬间,整个城市电网绽放出跨越六十年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