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618病房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阳光像偷溜进来的小偷，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金色痕迹。狗子蜷缩在病床最边缘，避开那道光线。他讨厌阳光——那让他想起每个月被带到玻璃阳光房抽血的日子。

"你听说了吗，618那个孩子和他父母闹矛盾，说是因为他私下签了遗体捐赠。"护士站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狗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病号服袖口的线头。这件衣服太大了，套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像挂在一具骷髅架上。他今年十五岁，体重却只有七十斤，长期输血让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血管在皮下清晰可见，像一张蓝色的蛛网。

"哎，那孩子也是命苦，今年15了也没个正经名字。"年长护士的声音带着虚假的同情，"他家还挺有钱的，还有个哥哥，可是那个哥哥有白血病..."

狗子闭上眼睛。他能背出接下来的每一个字。这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作为陈浩宇的备用零件库而存在。

三岁前的记忆像被水泡过的照片，只剩下模糊的色块。他记得有双温暖的手，记得被举高高的感觉，记得某种甜腻的糖果味道。然后就是黑暗、疼痛，和第一次见到陈家夫妇时那两张冷漠的脸。

"狗子，这是你哥哥。"女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指向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孩，"你要救他，这是你活着的意义。"

从那天起，他成了"狗子"——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血袋。每个月两次，他被带到特制的医疗室，针头刺入他细弱的胳膊，鲜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管道流入血袋。起初他会哭，后来发现哭只会换来更粗暴的对待。

"不是吧，这也太...那不也是他们的孩子吗"年轻护士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震惊。

狗子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他曾经也天真地问过为什么哥哥有名字而自己没有。那天晚上，他被锁在地下室，饿了两天。陈先生用皮带抽他时说的话至今刻在脑子里："浩宇是我们的儿子，你只是我们花钱买来的器官容器。"

病房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狗子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坐直。陈夫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来，香奈儿五号的香水味瞬间填满了消毒水气味的病房。

"畜生！"她保养得宜的脸因愤怒扭曲，"我们养了你十二年，要你个肾又不是要你命！"

狗子注意到她今天戴了那对钻石耳环——每次去医院看浩宇时她都会戴。而来看他时，她从不戴任何首饰，仿佛他不值得她费心打扮。

陈先生紧随其后，昂贵的定制西装包裹着发福的身材。他直接抓起床头柜上的病历本砸向狗子："谁允许你签遗体捐赠的？你的身体是我们的财产！"

病历本的金属边角划过狗子的颧骨，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他舔了舔流到嘴角的血，铁锈味在舌尖蔓延。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自己的血——以往它们总是被及时抽走，输进浩宇的身体里。

"我问过律师了。"狗子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十五岁可以自主决定遗体捐赠。而且..."他抬头直视陈先生充血的眼睛，"你们不是我的父母。"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陈先生怒吼一声扑过来，粗壮的手臂钳住狗子纤细的脖子。狗子挣扎着，指甲在男人手腕上抓出几道血痕，但缺氧很快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按住他！"陈先生对门口的白大褂吼道，"立刻准备手术！浩宇等不了了！"

狗子感到冰凉的针头刺入手臂。麻醉剂流入血管的瞬间，他看见陈夫人站在一旁补口红，镜面口红管反射着冷光。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狗子已经听不见了。

黑暗吞噬了他。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狗子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俯视着手术台上那具瘦小的身体。医生们正忙碌地准备器官摘除手术，没有人注意到监测仪上异常的心跳。

"真可怜，才十五岁。"麻醉师小声嘀咕，"肝肾都要摘，供体还能活吗？"

主刀医生冷漠地回答："家属签了同意书，全力保受体。这个...放弃抢救。"

狗子的灵魂颤抖着。他飘到隔壁重症监护室，浩宇躺在那里，身上插满管子。与狗子不同，浩宇的病床周围摆满了鲜花和玩具，床头柜上是全家福——陈先生、陈夫人、浩宇，没有狗子。

"孩子。"

狗子转身，看到一个发光的模糊人影。那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温暖如三岁前记忆中的那双手。

"我是世界意识。对不起，你明明是十世善人，这一生应该大富大贵的。"光影的声音充满歉意，"我的疏忽让你受苦了。"

世界意识看着面前瘦弱的孩子很是心疼，十世善人本身就少，他好不容易抢到一个却因为参加世界意识聚会疏忽了他。

十世善人？狗子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半透明手掌。他连一世的好运都没有过。

光影继续道："我可以送你去我弟弟的世界，那里会有爱你的人，真正的朋友。你愿意吗？"

爱。这个字眼烫伤了狗子的灵魂。他看向手术室，医生已经划开了他身体的腹腔。

"我会有...名字吗？"狗子轻声问。

"当然，你会有一个配得上你的好名字。"

狗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监测仪上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陈夫人正在手术室外打电话，声音愉快："浩宇有救了！对，两个肾都移植...那个？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值了..."

"我去。"狗子说。随着他的决定，手术室里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世界意识的光影温柔地包裹住他："睡吧，孩子。等你醒来，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狗子听到世界意识与另一个声音的对话。

"小墓，我最爱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但你的世界不是被寄生了吗？"

"所以需要他参与净化任务...大哥放心，我会给他杀毒能力..."

黑暗彻底降临，带着久违的安全感。狗子第一次微笑着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