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影伴娇

洞口天光倾泻，像一匹柔亮的绸带，轻轻落在凌凝汐的肩头。

她眯起眼，怯生生地迈出一步，纤瘦的身子被突如其来的绿意包围——青山如黛，野花似星，清溪潺潺，风里都带着甘甜的草香。

那一瞬，她几乎忘了呼吸，只在心底惊叹：这山谷，美得像是神明私藏的梦境。

在这个粗犷风的兽世，居然有这么钟灵毓秀的地方，大自然真的是鬼斧神工。

可下一刻，黑豹的金褐瞳仁在斜后方微微一闪，她脊背蓦地绷直——梦境里，也可能潜伏着獠牙。

“……多谢你带路。”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脚步不着痕迹地往旁侧挪了半寸，避开黑豹挨蹭过来的鼻尖。

掌心却悄悄覆在左腕，指腹压住那颗朱砂痣，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盾。

黑豹歪头，耳朵轻抖，目光澄澈无辜。

可越是这样，凌凝汐越不敢放松——部落里那些半兽少年，不也是先用毛茸茸的耳朵骗取雌性的好感，再露出獠牙与尾巴的吗？

她悄悄打量它：脊线流畅，肌肉紧绷，一步一顿都带着力量的韵律；那双眼睛，太深，太亮，像是能听懂人话。

她心口发紧，思绪乱成一团：若它真是兽人，为何独身出现在深谷？又为何……救她？

疑问在舌尖打转，却不敢出口。

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沿着溪边缓步，看似欣赏风景，实则用余光审视退路。

每一次俯身摘果，她都刻意保持背对岩壁，防止被突袭；每一次空间取物，她都借拢发、整裙的小动作遮掩，生怕泄露了银光的存在。

虽然，她也知道，如果黑豹是兽人，她这行为简直就是掩耳盗铃，但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只有空间可以作为自己的盾了。

溪水清甜，她却只敢小口啜饮；野果红艳，她也要先舔后咬，确认舌尖无麻才咽下。

黑豹几次想靠近，都被她轻笑着侧身避开——那笑柔柔的，像初春最薄的冰，轻轻一碰就会碎，却也将距离划得分明。

日影西斜，她寻到一处天然岩洞，洞口被藤蔓半掩，内里干燥宽敞。

她眸子一亮，却转瞬即逝——这里可以做栖身之所，却也容易被困死。

她咬着下唇，怯怯地迈进去，脚步轻得像猫，先用火把照遍每一个角落，确认无兽类气味，才悄悄松了口气。

铺床时，她背对洞口，从空间取出兽皮与干草，动作极轻极快，像蝴蝶振翅，一瞬即收。

黑豹伏在藤蔓外，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尘土，目光却紧跟着她的背影。

凌凝汐指尖微颤，却强自镇定，把兽皮边角掖得平整，又借余光瞥它：若它真是兽人，看到“凭空取物”这一幕，会不会起贪念？

她不敢赌。

于是铺完床，她又佯装忙碌，拿石刀削了几根竹签，插在洞口泥土里，做成简易的“铃栅”——竹签顶端穿着小石，一碰即响，能给她一点预警。

做完这些，她额角已渗出细汗，却不敢歇息，又悄悄从空间取出紫晶果，小口咬下，甜味在舌尖绽开，她才稍稍定了定神。

火光升起，她抱膝坐在石床内侧，兽皮拉到下巴，只露半张白净的小脸。

黑豹想进洞，却被她软声拦住：“外头……外头更通风，你守在那里，好不好？”

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怯意。

黑豹眯眼看了她一会儿，竟真的伏在藤蔓外，尾巴圈住前爪，像一头温顺的大猫。

可凌凝汐依旧不敢睡。

她半阖着眼，耳朵却支得尖尖的，捕捉着洞外每一丝动静：风掠过藤蔓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的兽吼，黑豹轻浅的呼吸……每一次声响，都让她指尖无意识地揪紧兽皮。

火光摇曳，在她睫毛上投下两弯颤动的阴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夜半，山风转急，火堆发出细微的轻响。

凌凝汐悄悄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借着火光，她偷偷打量着黑豹——它双眼紧闭，可那耳朵却不时地转动，仿佛在捕捉夜的私语。

她心中突然浮现出雷曾经的话：“真正的兽人，在睡梦中会不自觉化出部分兽形，耳朵或者尾巴都会露出破绽。”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她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

她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娇小的身躯轻手轻脚地从石床上起来，每一步都像是怕惊醒沉睡的猛兽。

她将火把慢慢地往洞口挪了挪，让那跳动的火光落在黑豹身上——那一身墨黑的皮毛下，肌肉线条如流水般流畅，却没有耳羽、尾环，也没有一丝一毫人类的轮廓。

看到这景象，她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可随即又涌上一股自责：也许，它真的仅仅是一只通人性的野兽呢？

但就在这个想法刚刚冒头的时候，坜那双阴鸷的银灰眼睛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连自己的同类都不能完全信任，更何况是一头来路不明的豹子？

想到这里，她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柔弱的身影躲回了石床内侧，然后把火把插得离自己更近些，好像这样，那火光就能织成一圈保护她的屏障。

橘黄色的火光映衬着她单薄的肩膀，也照亮了她眼中倔强的光芒——那是对生存下去的强烈渴望，是对未知世界深深的警惕，也是对“信任”二字极为吝啬的态度。

困意渐渐袭来，她终究抵不住疲惫，半阖着眼慢慢睡去。

在梦里，黑豹忽然变成了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少年，冲她露出锋利的獠牙，那狰狞的模样吓得她心头一颤；

可转瞬间，它又变回了温顺的大猫，用尾巴轻轻替她掖好被角。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影子在梦境中不断地交替出现，她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只能发出细微而无助的呜咽声，脸上满是惊恐与迷茫。

惊醒时，天已微亮。

火光只剩一点暗红，洞外却传来轻浅的“沙沙”声。

她猛地坐起，兽皮滑落，露出细白锁骨。

藤蔓被掀开，黑豹叼着一截带露的树枝进来，枝上挂着红艳艳的野果。

它把树枝放在她脚边，尾巴轻扫她脚踝，像在安慰噩梦中的她。

凌凝汐怔住，指尖无意识地揪紧裙摆。

她看着那串沾露的野果，又看看黑豹澄澈的眼，忽然觉得——或许，它真的只是它；或许，她可以再给自己一点勇气，去相信一次。

但这个“相信”，必须建立在她随时能拔出竹签、点燃火把、躲进空间的前提之上。

她深吸一口气，唇角扬起极浅的弧度，像初春最薄的冰，轻轻一碰就会碎，却也将感激与警惕一并藏进纹路。

她轻声道：“谢谢。”声音轻软，却带着再无法折断的韧。

黑豹眯眼，尾巴轻轻圈住她瘦小的脚踝，像给她系上一根无形的线——线的另一头，是未知，也是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