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像一汪墨泉，洞口只剩一点将熄未熄的火光。
凌凝汐半蜷在兽皮里，呼吸轻浅，长睫在火光中投下两弯颤动的阴影，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黑豹——夜煞——伏在藤蔓外，耳尖却随远处林梢的每一次晃动而轻抖。
所有声响都远去了，唯有她微带药香的呼吸，像柔软的藤蔓，一圈圈缠上他的心脏。
夜煞的喉结滚动，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咕噜，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意。
他见过许多雌性：热情如火的、高贵冷艳的……却从未有一个，像她这样，让他胸口发紧，呼吸发疼。
他抬眼——月光从藤蔓缝隙漏进来，洒在凌凝汐腕间的贝壳手链上，泛起细碎银光。
夜煞闻得出来，那是其他雄性送给她的。
胸口忽然涌上一股陌生的酸涩，他低头，用鼻尖轻碰那串贝壳——冰凉，带着她肌肤的温度。
他不敢用力，怕弄碎；却又舍不得离开，怕一抬头，她就消失在梦里。
【回忆：石屋夜诊】
雷豹部落最高的石屋，夜色湿冷。
夜煞赤着上身，肩胛那道新鲜爪伤正渗血。
琴半跪在他身前，草药清香混着血腥，缠成一张无形的网。
"别动。"琴的声音轻得像羽，却带着执拗。
她指尖蘸药，一点点涂在伤口边缘，动作温柔得仿佛怕弄疼他，可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心底的不安。
夜煞微微蹙眉，目光穿过石窗，落在远处迷雾森林的轮廓上——那里，是他今夜本该奔赴的战场。
"好了。"琴收回手，却未起身，抬眸看他，火光在她眼里跳动，映出近乎疯狂的亮色，"夜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
"只是皮外伤。"夜煞声音低沉而疏离，"不必忧心。"
"皮外伤？"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下。
她伸手，指尖轻触他胸口旧疤，声音发颤，"这一道，是去年冬猎救阿姆被雪熊抓的；这一道，是春日围猎被角马顶撞的；还有这一道——"
她指尖停在他腹侧，"是我亲手缝的，你当时连麻药都没用，咬着我的手，血把兽皮都浸透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呢喃："每一次，我都以为你会死……可你每次都挺过来了，每次都让我更离不开你。"
夜煞微微后仰，避开她指尖的触碰，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琴，你是巫医，救人是你的职责。我受伤，你治疗，这是本分，不必挂怀。"
"本分？"琴的笑意僵在唇角，眼底那点亮色迅速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水雾，"你以为，我每一次为你熬药、缝针、守夜，只是因为'职责'？"
她忽然倾身向前，双手撑在他膝头，逼近他的脸。
火光在她背后跳动，将她的影子投在夜煞身上，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夜煞，你看看我。"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哽咽，"我琴，是首领之女，是巫医，整个部落的珍宝。我可以拥有任何雄性，可我只想要你。你为什么……就不肯看我一眼？"
夜煞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推离自己。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琴，我已说过多次，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你是巫医，是我敬重的同伴，仅此而已。"
"同伴？"琴的笑意终于破碎，露出底下狰狞的执念，"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敬我到何时！"
她忽然抬手，指尖划过自己颈侧——那里，有一枚细小的银叶刺青，是巫医身份的象征。
鲜血立刻从伤口涌出，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下，在火光中显得刺目而妖艳。
"夜煞，"她的声音轻柔得近乎诡异，"你是我救的，你的命是我的。你若不肯爱我，那便欠我一条命。你说，我该如何讨还？"
夜煞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起身，却因伤势未愈而踉跄了一下。
琴趁机扑上前，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声音哽咽却疯狂："别推开我，夜煞！我可以为你背叛整个部落，可以为你杀掉任何阻挡你的人！你只需要……只需要爱我一点点，好不好？"
夜煞的身体僵硬如石，他低头，看着怀中这个为爱癫狂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疲惫与悲悯。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将她推离自己。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琴，你疯了。"
"是，我疯了。"琴仰头看他，泪痕斑驳，却笑得艳丽，"从第一次为你缝合伤口开始，我就疯了。你每流一滴血，我就疯得更彻底一分。夜煞，你逃不掉的——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血，你的骨，你的心跳，都该属于我。"
夜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冷寂。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推离自己。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琴，你救我，我感激。但感激，不是爱。我夜煞，很确定，此生此世，都不会爱你。"
琴的笑意终于彻底破碎，露出底下狰狞的执念。
她仰头看他，泪痕斑驳，却笑得艳丽："好啊，那你就欠我——欠我一条命，欠我一生情。我会让你，用余生来还。"
夜煞不再言语，转身迈开大步，朝石屋外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绝，像一柄出鞘的刀，斩断所有纠缠。
琴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如同毒蛇般恶狠狠地咬着空气。
"夜煞，你逃不掉的。"她的声音低哑，却带着势在必得的疯狂，"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
【回到现下：幽谷夜守】
夜风掠过，带来远处狼族巡逻的金属哨声。
夜煞从回忆中抽身，听到声音，耳尖猛地一抖，背脊微微弓起，伤口因紧绷而渗出隐痛。
他下意识回头，却见凌凝汐在睡梦中蹙了蹙眉，似被风声惊扰。
他立刻压低呼吸，将尾巴轻轻圈住她露在兽皮外的脚踝——那截脚踝细得可怜，他不敢用力，只让尾尖柔软的绒毛扫过她冰凉的肌肤，像无声的安抚，也像自私的占有。
晋升仪式上，脊柱被暗力击断的脆响；祭坛前，琴那双布满疯狂与占有的眼；迷雾森林里，他踉跄化形，每一步都踩碎自己的尊严——直到掉进这个深谷，遇见这个跌落洞穴的娇小雌性。
她为他包扎，为他生火，用带着草药香的手指轻触他的伤口。
那一瞬，他竟生出荒唐的渴望：若时间停在此刻，该多好。
“晚安，小豹。”她梦里呓语，声音轻软，带着未醒的鼻音。
夜煞的心口被这简单的两个字烫得发颤。
他闭上眼，任那股热流在四肢百骸横冲直撞——原来，被人在意，是这种滋味。
狼啸声渐近，他睁开眼，金褐瞳仁在夜色中燃起冷冽的光。
尾巴依旧圈着她的脚踝，前爪却深深陷入泥土——若狼族发现追来，他便是死，也要护她周全。
不是因为兽人保护雌性的本能，而是因为……她是他夜煞残破生命里，唯一照进来的光。
风停了，火光熄了。
他伏低身子，耳朵紧贴地面，听着远处林叶的每一次颤动。
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碎胸腔，他却放任自己在这无人在意的夜里，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让那份柔软填满他空洞的骨血——哪怕天亮之后，她仍要警惕他，防备他，甚至离开他。
至少此刻，她的脚踝被他的尾巴圈住；至少此刻，他还能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不是被抛弃的残兽，而是她唯一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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