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上"全文完"字,指尖悬在回车键迟迟没有落下。显示器蓝光在凌晨两点多的黑暗里格外刺眼,泡面桶堆成的堡垒在桌角摇摇欲坠。后颈突然窜过一阵电流般的刺痛,眼前炸开的白光像有人把镁光灯怼到了视网膜上。
键盘硌得肋骨生疼时才意识到自己摔倒了。身下不是电竞椅的皮革触感,而是带着霉味的稻草。油灯在漏风的纸窗前摇晃,把斑驳土墙照得鬼影幢幢。
"见鬼……"喉咙里挤出的声音陌生得吓人。铜镜在墙角泛着幽光,镜面映出个眼窝深陷的书生。青白脸色活像停尸房偷跑出来的主儿,额角还粘着半片干涸的墨渍。镜框"乾元三年铸"的铭文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木门突然被踹得砰砰响,间屋子都在抖。"林秀才!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粗粝的嗓音混着酒气从门缝钻进来,"白纸黑字画了押,三日后再不还粮,老子按契约收你祖宅!"
踹门声震落了案头一叠宣纸。最上面那张《咏柳》写得花团锦簇,什么"金梭玉剪",看得人牙酸。"就这破诗?"手指刚碰到纸缘,太阳穴突然针扎似的疼。无数诗词在脑浆里翻腾,李杜苏辛的名句跟弹幕似的往外蹦。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借据碎片上"三石"字迹被照得惨白,恰好压着烫金帖子﹣-"兰亭诗社魁首赏米三石"。案角砚台残余的墨汁突然泛起涟漪,我抓过秃笔纸上狠狠划下第一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右腕突然灼痛难忍,像有烙铁在皮肉上作画。墨迹却诡异地渗进纸纤维,每个字都在灯光下起细密的金线。写到"会须一饮三百杯"时,整张宣纸无风自动,油灯"嗤"地熄灭又"轰"地窜起三尺高的青焰。
门外骂声戛然而止。有东西顺着袖管爬上来,低头看见腕间浮现出朱砂色的缠枝纹,正随着《将进酒》的韵律明灭起伏。最后一滴墨在"与尔同销万古愁"的"愁"字上凝成血珠,铜镜突然映出窗外乍现的鱼肚白。
油灯彻底熄灭的刹那,诗稿上的金字突然全部立起,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拼成个陌生的朱红印章。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铜镜里的倒影对我扯出个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