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太晨宫外霞光初现。
白浅与折颜并肩走在九曲回廊上,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白真。三人的脚步声惊飞了檐下的灵雀,却惊不散这满庭的佛铃花香。
"你确定没看错?"白真第三次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箫。
白浅攥紧了手中的丝帕:"那张脸,那双眼睛..."她的声音有些发抖,"除了额间少了凤羽花,简直和小九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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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颜忽然停下脚步,桃花扇"唰"地合拢:"你们听。"
茶室方向传来清越的瓷器碰撞声,间或夹杂着少女轻柔的哼唱。那调子熟悉得让白浅瞬间红了眼眶——是青丘的采茶谣。
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茶室内,白小九正踮着脚擦拭高处的茶柜。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今日绾了个简单的螺髻,发间只簪了朵新摘的佛铃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小心。"
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白小九回头,看见东华帝君立在晨光里,银发未束,眉间朱砂红得妖异。他手中端着盏新沏的茶,热气氤氲间,那张向来冷峻的面容似乎柔和了几分。
"奴婢这就..."白小九慌忙要下来,却不慎碰倒了茶罐。昆仑雪茶洒了一地,清香霎时盈满茶室。
白浅就是在这时闯进来的。
"小九!"
锦盒落地的声响惊得白小九浑身一颤。她茫然回头,看见一位月白罗裙的美人正死死盯着自己,眼中泪光盈盈。美人身后,粉衣仙君手中的桃花扇"啪"地落地,而那位蓝袍公子更是直接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白浅上神..."白小九福身行礼,不明白为何这位上神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哀伤。
"你..."白浅的指尖微微发抖,"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白小九。"
茶室内一片死寂。折颜弯腰拾扇子的手顿在半空,白真腰间的玉箫"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连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中的扇子也忘了摇。
"白...小九?"白浅重复着这个名字,突然抓住折颜的衣袖,"你看见了吗?她泡茶的手法..."
折颜的目光落在白小九指尖——那分明是凤九独创的"凤凰三点头",整个青丘只有她会这样点茶。
东华突然轻咳一声:"白浅上神远道而来,可是有要事?"
白浅这才回过神,勉强笑道:"听闻帝君近日得了好茶,特来讨一杯。"她的目光却始终没离开白小九的脸。
白小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头去捡散落的茶叶。忽然,一方素帕递到眼前——月白的缎面上绣着朵小小的凤羽花,已经被洗得发白。
"用这个。"白真的声音有些哑,"别...别伤着手。"
白小九道谢接过,却在触碰的瞬间头痛欲裂。恍惚间看见自己坐在桃树下,正往这样的帕子上绣花,身旁蓝衣公子笑着指点:"这里要收针..."
"怎么了?"白浅紧张地扶住她。
白小九摇摇头,继续收拾茶具。当她取出那套雨过天青瓷时,折颜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这茶具..."他看向东华,"你还留着?"
东华没有回答,只是接过白小九手中的茶壶,亲自为众人斟茶。白浅注意到,帝君斟茶时总是先注三分,轻轻摇晃后再注至七分——正是凤九最爱的泡法。
"小九..."白浅接过茶盏,突然哽咽,"这茶..."
白小九不明所以:"可是不合上神口味?奴婢这就..."
"不,很好。"白浅勉强笑道,"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茶过三巡,白小九去后院取新水。她刚离开,茶室就炸开了锅。
"东华!"白真一把抓住帝君的衣袖,"那分明就是小九!你从哪儿找来的?"
折颜更是一把扣住东华的手腕:"魂魄呢?让我探探!"
东华抽回手,眸光微冷:"她只是太晨宫一个普通仙娥。"
"放屁!"向来温文尔雅的白真竟爆了粗口,"普通仙娥会和小九长得一模一样?会泡一样的茶?会用一样的帕子?"
白浅突然想起什么:"她的记忆..."
"不全。"东华终于松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魂魄受损,需要时间恢复。"
折颜的桃花扇"啪"地合上:"所以你早就知道?"
东华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白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白小九正踮着脚摘佛铃花,阳光透过花瓣,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那神情,那姿态,活脱脱就是三百年前在青丘山野间撒欢的小帝姬。
"我要带她回青丘。"白浅突然道。
"不行。"东华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是我侄女!"
"她现在是我的仙娥”
白浅猛地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叮当作响:"东华帝君!你还有脸说这种话?"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当年大婚之日,是你抛下小九独自面对天罚!是你害得她魂飞魄散!如今她好不容易回来,你还要将她囚在这太晨宫?"
折颜按住白浅的肩膀:"浅浅,冷静..."
"冷静?"白浅甩开他的手,眼中泪光闪烁,"小九灰飞烟灭那日,你们可知道我在往生崖捡到了什么?"她从袖中取出半块焦黑的玉佩,"这是她最后留下的东西,上面还刻着'死生不渝'!"
东华身形微晃,脸色瞬间惨白。
白真突然抽出玉箫直指东华:"三百年来,青丘上下谁都不敢提小九的名字。阿娘每次看见她留下的东西都要落泪,阿爹更是..."他的声音哽咽了,"而你,你却在这里藏着她转世的身躯,让她给你当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