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点睛后画龙

木云城外，范画师站在一片澄澈的河边，微风拂过水面，荡起细碎的涟漪，纪明昭与顾廿九站在他身后稍远的地方。

范画师“这两年，我的身体是越来越差，拿画笔的手越来越抖，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设计了。”

话音刚落，范画师背着手，缓缓转身，看向了站在后面的纪明昭和顾廿九。

范画师“老夫给柳家设计的那八家店，你们能看得出区别吗？”

闻言，纪明昭稍稍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她果断地摇了摇头。

纪明昭“看不出。”

站在纪明昭身侧的顾廿九倒是有和她不一样的答案。

顾廿九“虽然大同小异，但还是能感受出区别。”

范画师闻言，再次转身，看向了面前的那片湖水。

范画师“人们总喜欢用画龙点睛来形容设计，老夫却觉得，这说法本末倒置，眼睛是想法，龙只是载体。”

范画师“三十年前，老夫的技法尚未成熟，为柳家设计的第一家浴场，便是先点睛，后画龙。”

范画师“龙睛在那时看来，标新立异；龙体却画得马马虎虎，但却被柳家家主看中了。”

范画师“当时那个少年向阳高歌，不仅是被认可，更因为在设计上的创新无比地取悦了自己。”

话音刚落，范画师却是突然间放声大笑了出来；连带着站在后面的纪明昭与顾廿九两个人也都纷纷唇角微微上扬，眼里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可笑着笑着，到了最后，范画师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地消失了。

范画师“原来少年，不是变老后才弓下腰低下头，而是弓下腰低下头才变老的。”

范画师“少年后来为了中标，连续复制了第一次的设计七次，成就了自己，成为了老夫啊。”

在那一刻，纪明昭与顾廿九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范画师的背影，她们的眼眸中也已经不再似方才那般含着浅浅笑意；而范画师则低垂着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范画师“行将就木，却还妄想不自量力，还想再画一次柳家喜欢的设计，让功成身退这件事，简单一点不好吗？”

纪明昭“不好。”

顾廿九“未尝不可。”

纪明昭和顾廿九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着话，范画师听到了以后心有疑虑，转身看向了纪明昭。

范画师“为何不好啊？”

纪明昭“因为人死之前的走马灯很重要，生命很长，活一辈子要那么多天；走马灯的时候，不可能划过所有的人生，只能捡几件重要的回忆。”

纪明昭“您的走马灯里，有一件是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还有七件是垂头丧气；那么这个系列里的第九件，不管怎样，都应该是让自己不憋屈的。”

纪明昭“就算不能功成身退，却能取悦到自己；想到这儿，便觉得老子又刚又洒脱，然后坐起身再活个几年。”

范画师听完纪明昭所说的这番话以后，乐呵呵地笑出了声音，随后他又看向了说出“未尝不可”的顾廿九。

范画师“未尝不可？”

顾廿九闻言，唇角微微上扬，眼里带着几分浅笑，随即便缓缓说道：

顾廿九“范先生寻求的是自我突破，可柳家是否需要一个创新的想法呢？柳家每次都招标设计，可八家店铺却一脉相承。”

顾廿九“并非是他们接触不到其他的设计风格，只说明柳家独爱您那颗龙睛，衍生出来的所有龙体。”

顾廿九“范先生以为的一成不变，恰恰是他们需要的；何况新的设计被采纳，便说明它比旧的更好吗？便是突破吗？”

顾廿九“如果没被采纳，那所谓的自我取悦，便只是一种苍白的慰藉。”

纪明昭听着顾廿九说的话，很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只能是虚情假意般地点了点头，范画师却再次笑了出来。

范画师“二位小友说的又中肯又有道理，又让老夫更加纠结，但心情却莫名地轻松了许多。”

范画师“这样如何？如果最终老夫竞标成功，你们二位都可以联合冠名我的设计。”

纪明昭“如此便多谢了。”

顾廿九“谢谢范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