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架上的《琉璃星座》还剩最后一角没填，林悦踩着梯子去够仓库顶层的色粉盒，膝盖不小心撞翻了积灰的旧木箱。“哗啦”声里滚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锁扣处缠着根褪色的蓝丝带——那是2019年陆衍去巴黎前，她用来捆画稿的带子。
铁盒打开时扬起细灰，18张明信片像扑棱翅膀的蝴蝶滑出来。邮戳上的“2019.5.20”被指腹磨得发毛，那天本该是她和陆衍的订婚日，却成了他单方面飞往巴黎的日子。每张明信片背面都用2B铅笔描着咖啡馆的穹顶，卢森堡公园的铁艺桌椅，玛莱区的彩色百叶窗——她记得陆衍说过，塞纳河畔的咖啡馆是“光会打结的地方”，而这些画稿般的速写旁，始终空着收信人地址。
最下面的摄影集初稿用牛皮绳捆着，程叙歪歪扭扭的签名还沾着咖啡渍。扉页的拍立得边角卷起，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在她发顶投下菱形光斑，《破碎的美惠三女神》雕塑的断臂正对着她凝视的侧脸。她数着照片里梧桐叶的叶脉，突然发现角落里举相机的人穿着件蓝格子衬衫——和她今早看见程叙晾在阳台的那件，磨白的肘部有同样的补丁。
“妈妈快看！”小禾的尖叫从楼梯口传来，程叙抱着女儿往下走，钢琴键在她裙摆下叮当作响。“爸爸说钢琴缝里能长出琉璃花！”孩子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三颗钴蓝色珠子，滚到铁盒边时，恰好盖住了明信片上没画完的咖啡馆遮阳伞。
程叙把饼干盒放在桌上，铁塔图案的铁皮上有道凹痕。“2019年在巴黎跳蚤市场捡的，”他蹲下来帮林悦拾明信片，指腹擦过某张背面的铅笔痕，“当时觉得这咖啡馆的暖光灯，特别像你画室的台灯。”林悦突然发现所有明信片的留白处，都有细如发丝的银线描边——和她脖子上那条琉璃项链的链条纹路分毫不差，去年程叙送她时，说是用巴黎某家老金匠铺的碎料打的。
铁盒内侧的锈迹下，隐约有行刻痕。林悦哈着气擦了半天，才看清“2020.3.12”后面跟着的小字：“第七次帮她捡笔，她发尾沾着朱红色粉，像片落错季节的枫叶。”那天她正在画《碎裂的琉璃盏》，颜料盘被猫撞翻时，是程叙跪在地上，把滚得到处都是的色粉笔按色系码成金字塔。她当时没注意到，这个总来咖啡馆写生的男人，裤脚沾着画室楼下的梧桐絮。
小禾把饼干盒倒扣在桌上，滚出的不是饼干，而是18枚用软陶捏的迷你咖啡馆模型。其中个卢浮宫旁的小馆子，遮阳伞上还粘着片风干的梧桐叶——和拍立得里她发尾那片，连虫蛀的缺口都吻合。程叙拿起个玛莱区的模型，屋顶嵌着块碎琉璃：“那年在塞纳河边捡到的，觉得颜色像你画里的晨光。”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林悦看见铁盒底部不知何时垫了层蓝丝绒，边角绣着极小的“CX”缩写。她想起程叙摄影集里被删掉的那张照片：2019年圣诞夜，巴黎某间咖啡馆的留言板上，贴着张便签，写着“给画碎琉璃的女孩：裂痕里也能长出星星”，而便签右下角压着的，正是她当年遗落在陆衍行李箱里的蓝丝带。
“爸爸快看！”小禾把琉璃珠塞进模型咖啡馆的窗户，“这里面住着会补裂痕的精灵！”程叙笑着把女儿抱上膝头，指腹蹭过铁盒盖上新增的刻痕——是刚才林悦没注意时，他用钥匙尖刻的“2024.9.3”，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而此刻，塞纳河畔的某间咖啡馆里，陆衍正把第19张明信片投进邮筒，背面画着的，是卢浮宫玻璃金字塔下，那个发尾沾着梧桐叶的女孩，和她身后举着没打开镜头盖相机的男人。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