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落幕的那天，夕阳把美术馆的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程叙收拾着展台上最后一件金缮作品，那是他用碎瓷片修复的茶盏，裂痕处蜿蜒的金漆像一道凝固的星河。林悦将画架折叠收进帆布包，颜料盘里残留的钴蓝色还未干透；陆衍把展签按顺序叠好，指尖划过“程叙母亲作品展”的字样，轻轻叹了口气。
小禾背着卡通书包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发梢沾着展厅里布置的假樱花。“叔叔阿姨，我们什么时候去秘密基地呀？”她亮晶晶的眼睛扫过程叙，这个总爱板着脸的男人难得露出柔和的神情，摸了摸她扎着蝴蝶结的辫子：“现在就出发。”
三个小时的车程后，暮色中的小镇像一幅褪色的水墨画。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程叙停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铜制门环上缠绕着枯萎的藤蔓。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满院荒草簌簌摇曳，琉璃工坊的飞檐在月光下露出残破的轮廓。
第二天清晨，林悦被研磨声惊醒。她披衣走到工坊，看见程叙正跪在满地的旧工具前，棉布反复擦拭着生锈的镊子。阳光穿过蛛网密布的窗棂，在他手边跳跃，将积尘染成金色。“这些都是我母亲的宝贝。”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她总说琉璃和人心一样，看着易碎，其实经得起打磨。”
陆衍提着早餐进来时，正撞见小禾踮脚够墙上的琉璃风铃。褪色的铃铛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清响。“小心！”陆衍快步上前扶住孩子，目光却被墙角的樟木箱吸引。箱盖上刻着藤蔓纹样，积灰下隐约可见“程记琉璃”的字样。
林悦打开箱盖，泛黄的手札掉落在地。扉页上的字迹娟秀：“致我的孩子们——金缮不是掩饰伤痕，是让破碎绽放新的光芒。”她翻开内页，里面夹着褪色的照片：扎羊角辫的女孩们围在工作台前，手中捧着裹着金漆的陶片；穿靛蓝围裙的女人站在窑炉边，鬓角沾着琉璃碎屑，笑容温柔而坚定。
“妈妈说修补东西要用真心。”小禾突然凑过来，指着手札上的插图，“就像拼拼图一样！”程叙的手顿了顿，镊子上的金粉簌簌落在茶盏残片上，在裂痕处汇成蜿蜒的金线。
院子里的杏树在春风中抽出新芽时，小禾已经能熟练地调配大漆。她蹲在廊下，认真地给碎瓷片涂底漆，时不时抬头看程叙示范黏合。陆衍支起画架，将这一幕定格在画布上；林悦则在整理工坊的旧物，从樟木箱底翻出几封未寄出的信，信纸边缘晕染着水渍，字迹却依然清晰：“小叙，今天教孩子们做了琉璃簪子，他们眼睛亮得像琉璃珠......”
程叙买下工坊那天，暴雨倾盆。他站在漏雨的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瓦当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我记得六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雨天。”他忽然说，“母亲抱着我躲在窑炉旁，火苗噼啪作响，她给我讲女娲补天的故事。”
陆衍递来热茶，杯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程叙的眼镜。“以后这里会有新的故事。”他望向雨幕，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林悦抱着整理好的手札，书页间飘落一片干枯的樱花，那是展览时小禾偷偷夹进去的。
转眼又是一年。春日的阳光穿过新换的琉璃窗，在工坊的墙上投下七色光斑。小禾领着新来的孩子们辨认釉料颜色，她扎着和程叙母亲照片里一样的羊角辫；陆衍的画架摆在院子里，画布上是孩子们专注修补瓷器的模样；程叙站在窑炉前调试温度，袖口还沾着未干的金漆。
林悦倚着廊柱，听着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山风掠过风铃，发出清脆的回响。她翻开手札新写的一页，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当你们学会修补破碎，就懂得了如何拥抱完整。而爱，永远在出发的路上。”
暮色渐浓时，程叙站在工坊门口，看着小禾追着萤火虫跑向远处的竹林。陆衍递来一杯温热的梅子酒，林悦将手札轻轻合上。琉璃窑的火光映亮三人的脸庞，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而关于爱与守护的故事，正在这座古老的工坊里，悄然生长出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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