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

艾玛猛地呛出一口液体，喉咙火辣辣地疼。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抠进金属网格的缝隙里。培养舱的碎片散落四周，银红色液体正顺着倾斜的地面流向排水口，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艾米丽..."她撑起胳膊，手肘压到一块玻璃碎片。疼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应急灯在天花板上闪烁，把整个实验室照得忽明忽暗。十几个培养舱像被砸烂的蜂巢，破裂的玻璃边缘挂着黏稠的菌丝。最近的舱体上还贴着标签：Ω-13。艾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摸向后颈，烙印烫得吓人。

怀表从她口袋里滑出来，表链缠在腕间的荆棘上。借着闪烁的灯光，她看清了内盖的刻字——和舱底沉睡者戴的那块一模一样。菌丝突然从表链缝隙钻出来，扎进她手腕的伤口。

"啊！"艾玛甩着手，却看见菌丝正把记忆画面直接送进她的血管。五岁的自己站在温室里，踮脚给玫瑰浇水，而玛莎的剪刀突然从背后伸出——

画面断了。实验室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艾玛扯断菌丝，荆棘暴长着刺入地面，把她拽起来。消毒水混着铁锈味灌进鼻腔，她这才注意到墙上全是监控屏，雪花噪点里偶尔闪过艾米丽的侧脸。

主控台在房间中央，手术椅的束缚带散落一地。艾玛踉跄着跑过去，荆棘扫开地上的碎玻璃。突然，所有屏幕同时亮起。

"终于醒了？我的小玫瑰。"玛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监控屏上出现她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手里握着注射器，"别碰控制台，除非你想看医生脑浆炸出来的样子。"

艾玛的指甲掐进掌心。屏幕切换成艾米丽被禁锢在手术椅上的画面，机械臂的针头抵着她太阳穴。她的左眼还是血肉模糊的空洞，右眼机械瞳孔缩成一个小点。

"放了她！"艾玛的荆棘猛地刺向主控台。

"先完成检测。"玛莎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地面突然裂开，菌丝像活物般缠上艾玛的脚踝，"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合格的继承者。"

剧痛从脚踝直窜后颈。艾玛跪倒在地，看见菌丝正顺着血管往上爬，皮肤下浮现出DNA链状的蓝光。监控屏里的艾米丽突然剧烈挣扎，机械瞳孔疯狂闪烁。

——·—·—· 摩斯密码的节奏。艾玛眯起眼辨认："毁...掉..."

"真遗憾。"玛莎叹了口气。屏幕上的注射器推进一截，"看来你和她一样不听话。"

艾玛的视野开始泛红。菌丝钻进她的烙印，无数记忆碎片炸开：玛莎握着剪刀的手同时修剪玫瑰和脐带；培养舱里的自己睁开眼睛的瞬间；艾米丽在手术台边摘下沾血的手套...

"我不是你的玫瑰！"艾玛的荆棘突然暴长，刺穿自己手腕。鲜血浇在菌丝上，银色网络瞬间焦黑萎缩。她扑向主控台，荆棘扎进控制面板。

艾米丽的机械瞳孔亮到刺眼。在针头即将刺入的刹那，整个实验室突然断电。黑暗中有东西从培养舱区爬出来，刮擦声混着液压装置的嘶响。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艾玛看见艾米丽已经挣脱束缚。她的机械右臂不见了，断口处滴着蓝色液体，剩下的人类部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后面！"艾米丽的警告被爆炸声淹没。

艾玛转身时，荆棘自动结成屏障。一个银色人影撞上来，脸几乎贴到她面前——是舱底那个沉睡者，但现在她眼角带着血，嘴唇开合着发出和玛莎一样的声音：

"我们是被剪掉刺的玫瑰..."

艾玛的荆棘屏障在银色人影的撞击下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突然裂开嘴角，露出玛莎标志性的缝合线笑容。

"你也是被剪掉刺的玫瑰。"银色克隆体的声带像坏掉的磁带，每说一个字就有菌丝从喉咙里涌出，"我们都被修剪过DNA。"

艾米丽的机械臂断口突然喷出蓝色电弧，她抓住艾玛的手腕："别听！她们的声波会诱发记忆共振！"但已经晚了——艾玛看见无数个自己在培养舱里睁眼的画面，每个舱体标签都是不同的希腊字母。

"α是第一个成功的，我是第13个。"银色克隆体用指甲划开自己的锁骨，皮肤下露出和艾玛后颈相同的烙印，"玛莎说我们共享同一段童年记忆，包括..."

温室画面突然在艾玛脑中炸开。这次她看清了——玛莎的剪刀剪断玫瑰枝条时，血珠正顺着自己婴儿时期的脐带往下滴。记忆里的玛莎哼着摇篮曲，白大褂下摆沾着培养液和血。

"那些美好都是植入的！"艾米丽突然拽着艾玛扑向右侧。她们原本站立的位置被机械臂砸出凹坑，飞溅的玻璃碎片中，三个银色人影正从不同方向的培养舱残骸里爬出来。

艾玛的荆棘失控般暴长，将最近的克隆体钉在墙上。对方却笑了，被刺穿的胸腔里涌出银色菌丝，顺着荆棘反向爬向艾玛："你杀不死我们，就像杀不死一段记忆。"

实验室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所有监控屏同时跳出一行倒计时：00:03:00。玛莎的录音混杂着电流杂音："最终检测开始，失败品将被回收。"

"是自毁程序！"艾米丽扯断缠在脚踝的电缆，机械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主控台下面有紧急通道，但需要双人生物认证——"

她的话被爆炸声打断。天花板塌陷下一块，露出后面蜂巢般的培养舱矩阵。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银色人影，她们同时睁开了眼睛。

最近的克隆体突然抓住艾玛的脚踝，菌丝像活体注射器扎进她的血管："来成为我们吧，这样就能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艾玛的视野开始泛银，皮肤下浮现出DNA链状的蓝光。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艾米丽用机械臂砸碎了主控台的生物识别器，以及自己嘶哑的喊声：

"我选艾米丽！"

黑暗吞没了一切。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艾玛脸上，她以为是血，却尝到了咸味——是艾米丽那只正在再生的人类眼睛在流泪。断壁残垣间，银色菌丝正像潮水般向她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