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仍抱着虚空,一步一步往雾里走,背影瘦削得像一柄被岁月磨薄的刀。
王胖子蹲在一块浮石上,烟早就灭了,只剩半截灰烬挂在指间。他望了望张起灵,嗓子发哑:“小哥还是不肯醒来……”
那声音像一粒石子落进深井,连回响都没有。
云彩立在雾边,衣角被湿气浸透,贴在脚踝上。她伸手,似乎想抓住张起灵翻飞的衣角,却只抓到一把冷雾。她垂下眼,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像碎掉的星。
解雨臣从云彩身旁掠过,衣袍带起一阵兰香。他停在张起灵半步之外,声音低而稳:“小哥……你醒醒……”
张起灵恍若未闻。他的手臂仍环着一团不存在的重量,仿佛那团空气里藏着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灵魂。雾在他指尖缠绕,又被他指尖割开,像无声的潮汐。
“小哥,枭儿他不在这里……”解雨臣再近一步,嗓音里第一次露出裂缝。
张起灵的脚步只微微一顿,便又继续向前。雾被他破开,又在身后合拢,像一道永远关不上的门。
解雨臣终于伸手去拉他。指尖尚未碰到衣料,张起灵已侧身避开,动作轻得像风掠过刀锋。解雨臣僵在原地,掌心空空,只剩雾。
那一刻,解雨臣明白——他已把世界关在躯壳之外。
王胖子狠狠抹了把脸,肥肉在掌下颤抖:“小哥,你这样下去不行啊……”
黑瞎子倚在一块嶙峋的浮岩上,墨镜反着混沌的光,看不清眼神。他啧了一声,像在笑,又像在叹气:“小哥这是完全走不出来了……”
阿宁抱臂而立,长发被雾气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她轻轻叹息,声音像雪落进火里:“看来,只有他自己才能走出来。”
黎簇攥紧拳,指节泛白:“那我们就这么干看着?”
苏万垂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总不能就这样让小哥一直陷在幻境里吧?”
杨好摇头,像一株被风吹弯的芦苇:“我们谁也帮不了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
霍秀秀踮了踮脚,发梢的银铃轻响,声音却带着哭腔:“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吗?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解雨臣忽然抬眼,眸色在雾里亮得像两粒寒星。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小哥!你醒醒啊!我们还等着和你去找灵莲花救枭爷!”
张起灵的脊背猛地一震。
“小哥,你不是说要去找灵莲花救枭爷吗?你这样怎么找?”解雨臣向前一步,字字如钉。
张起灵缓缓抬头,碎发下的眼睛像两口干涸的井,井底却闪过一丝极细的裂缝。
“枭爷还在等你,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裂缝扩大,井底涌出暗潮。张起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咽下一把碎冰。
“枭爷还在冰棺里等着你,你难道不想救他了吗?”
冰棺二字落下,像一记重锤。张起灵猛地回神,瞳仁收缩,雾色倒映其中,碎成千万片。他环顾四周,仿佛第一次看见这片混沌,眉间浮起茫然与痛色。
解雨臣松了口气,掌心汗湿。他走上前,轻拍张起灵的肩:“没事了,现在清醒过来就好……”
张起灵垂下眼,指尖微微发抖,像在确认自己仍活着。半晌,他点头,声音低哑:“我……刚才……”
“你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境里,怎么叫都叫不醒……”
张起灵沉默,肩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远处,雾忽然散开一道缝隙,像被无形之手拨开。我们彼此对望,默契地不再追问。解雨臣转身,衣袍掠过雾尖:“小哥已经清醒过来了。”
王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喘得像风箱:“那就好,那就好……”
云彩弯了弯眼睛,雾珠从睫毛滚落,像一串无声的泪。
黑瞎子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这鬼地方,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吴邪抬眼,目光穿过雾层:“这混沌初开之地,果然名不虚传……”
黎簇嘟囔:“邪门,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蒋屹川点头:“无边无际,根本不知尽头。”
苏万轻声:“先找灵莲花吧。”
战神宗内盘古托着下巴,指尖敲着桌子,声音低沉:“妹妹,你是不是没有给他们指路的东西?”
女娲盘膝坐在一朵未绽的莲花上,指尖绕着一缕雾,心虚地眨眼:“我给了啊,就是小官脖子上的宇宙项链……我提示过里面有一丝我的创造之力。”
盘古扶额,叹息像一阵风:“你知道他们会忽视这个。”
女娲缩了缩肩,雾在她发梢结成细小的水珠:“我忘了……”
“所以他们现在是在瞎转悠?”
女娲点头,声音比雾还轻。
盘古闭眼,眉心挤出深深的沟壑:“还有五天时间,再转悠下去枭儿就真成尸体了。”
女娲的笑容僵在脸上,莲花在她指尖颤了一下:“五天……这么短?”
“不然呢?”盘古睁眼,眸色比混沌更深,“你还想给他们多少时间?”
女娲低头,雾掩住她半张脸:“我……想看看他们的潜力……”
盘古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拿小枭的命开玩笑……”
女娲咬住下唇,像做错事的孩子。半晌,她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盘古瞪她一眼,雾被那目光逼退三尺。女娲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大家仍在雾里跋涉。张起灵忽然停步,指尖抚过颈间——一条几乎被忘记的项链静静躺在锁骨处,坠子像一滴凝固的星光。
吴邪侧目:“小哥,你还记得女娲娘娘给你的项链吗?”
张起灵愣了一下,随即取下项链。坠子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星芒在坠中流转,仿佛藏着一个微缩的宇宙。吴邪低声:“或许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张起灵抬眼,眸色在星芒中亮了一瞬。他握紧坠子,指节泛白,声音轻得像祈祷:“女娲娘娘,请指引我们找到灵莲花……”
坠子忽然亮起,光如破晓,劈开混沌。雾被光刃割开,露出一条蜿蜒的光径。坠子挣脱张起灵的掌心,飞向半空,像一颗逆行的流星。
我们追了上去。
光径在脚下延伸,雾被驱散又聚拢,像无数张试图合拢的嘴。坠子时快时慢,偶尔盘旋,像在辨认方向。我们不敢眨眼,生怕它消失在雾里。
不知过了多久,雾忽然稀薄,脚下传来柔软的触感——一片洁白的花海在微光中铺开,花瓣透明,花蕊泛着淡金,像无数盏小小的灯。
黑瞎子摘下墨镜,喃喃:“这地方,美得简直不像话……”
解雨臣俯身,指尖轻触花瓣,露水滚落,像一串碎钻。他抬眼,眸色复杂。
花海深处,雾仍未散尽。坠子悬在半空,光芒忽明忽暗,像一颗即将耗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