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走进那家咖啡店时,是个潮湿的雨天。玻璃门上挂着的风铃因推门动作叮当作响,她收起滴水的透明伞,站在门口犹豫该点什么——这是她第一次来这家偏僻的小店。
“第一次来?”柜台后的女人笑着问,眼睛弯成两道新月。
她点点头,有些局促地指了指菜单上第一个名字:“这个吧。”
“抹茶拿铁?太甜了,不适合现在的你。”女人歪着头打量她,“试试我们的招牌手冲吧,像今天的天气,有点苦,但回味悠长。”
她被这自来熟的建议逗笑了:“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我适合什么?”
“淋雨来咖啡店的人,要么需要更浓的苦涩来以毒攻毒,要么需要特别的甜来中和苦涩。你看上去更像是前者。”
就这样,她认识了这家咖啡店的主人,一个在雨天为她推荐了合适咖啡的女人。
接下来的三个月,她成了咖啡店的常客。每次推门,风铃响起,柜台后的女人都会抬起头,给她一个只有她们懂得的微笑。她们从咖啡聊到人生,从书籍聊到电影,从过往聊到未来。
她发现她们有太多相似之处:都喜欢同一本冷门小说的结局,都曾经养过猫又失去,都习惯在雨天写点东西,都讨厌香菜和虚伪的人。
“我们像是拼图。”有一天,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轻轻说道。
“不是拼图,”女人纠正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拼图是不同的碎片硬凑在一起。我们更像是同一片雪花的两个分支,本来就属于一体。”
她们的关系像夏日藤蔓般疯长。她开始在打烊后留在店里帮忙擦拭杯子,而女人则会在她加班时送来自制的点心。她们一起看过凌晨四点的城市,一起在初雪那天闭店出游,一起在狭小的储藏室里肩并肩数着彼此的心跳。
“我从来没想过,爱情可以这么简单又这么完整。”一个深夜,她枕在女人的腿上说。女人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像是梳理着最珍贵的丝绸。
“简单的东西才最坚固,”女人低头吻了她的额头,“像咖啡豆,简单的一颗,却能抵抗时间的磨损。”
她信了。她相信那些深夜的誓言,相信触碰间的颤抖,相信眼神交汇时看到的永恒。她开始想象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的生活——也许她们会一起开一家更大的店,也许会在乡下买一座有小花园的房子,也许会在每个醒来的清晨为对方冲一杯恰到好度的咖啡。
爱情在她生命中第一次如此毫不费力地甜蜜,像是终于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另一半灵魂。
直到那个普通的星期二下午。
她提前结束了工作,特意买了女人最喜欢的栀子花,想给对方一个惊喜。推开咖啡店的门,风铃依旧清脆作响,但柜台后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老板在后面的办公室。”女孩解释说。
她点点头,轻车熟路地走向后面的小房间。门虚掩着,她正准备推门而入,却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冷静得像是测量过的水温。
“我知道,下个月的机票已经订好了。”停顿,“没什么好解释的,本来就是一段过渡时期的关系。”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栀子花的香气突然变得刺鼻。
“她?”女人的声音里有一种她从没听过的轻蔑,“像杯速溶咖啡,方便的时候解解渴,你还真以为我会当真?”
办公室里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后退,却正好与走出来的女人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她看到女人眼中闪过惊讶,随即恢复平静,平静得像是从没见过她。
“有事吗?”女人问,语气如同对待普通顾客。
她手中的花落在地上,白色的花瓣散落一地,像突然降临的微型雪灾。
“你刚才说的...”她声音颤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存在于这个空间里。
女人叹了口气,不是愧疚,而是不耐烦。“我以为成年人之间会有这种默契,”她说,“有些东西只是暂时的,说破了反而难看。”
她试图在女人眼中找到玩笑的痕迹,找到一丝一毫曾经存在过的温柔,但那里只剩下陌生的空洞。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女人纠正道,“只是有时效性的。”
断崖式的分手不需要争吵,只需要一个人提前收拾好了行李,而另一个人还以为是共同的家。她走出咖啡店,门上的风铃再次响起,像是为这场爱情敲响了丧钟。
窗外开始下雨,就像她们初见的那天。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会为她推荐适合雨天的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