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二中后巷的油泼辣子味还没散尽,陈妄的板砖已经卡在黄毛青年的喉结上。他校服右衽裂开三寸,露出锁骨下靛青的龙角,巷尾包子铺蒸腾的热气裹着血锈味往人鼻腔里钻。
"滚回去告诉姓赵的,"陈妄用板砖拍了拍对方抽搐的脸颊,河北土话混着喉间血沫,"陈家武馆的账,轮不到放高利贷的收。"
黄毛脖颈上的貔貅纹身在砖屑下泛青,陈妄突然想起昨夜父亲跪在祖宗牌位前的背影。那些高利贷单子雪片似的飘进香炉,火苗吞噬"医疗费"三个字时发出噼啪爆响。
沾血的砖头还没落地,巷口忽然传来三短一长的鼓掌声。陈妄眯起眼,逆光里站着个穿三中校服的男生——这他妈得有一米九,他后槽牙发酸,最烦这种吃激素长大的京片子。
"好一式青龙摆尾。"那人说话带着冰糖葫芦似的脆生京腔,白球鞋踩过污水洼,腕间沉香手串撞出清响,"可惜步法乱了七分,气海穴还漏着破绽。"
陈妄舌尖顶住上颚,尝到铁锈味。他故意把方言说得黏糊糊:"恁爹教你这么看打架的?"拇指抹过下唇血渍,在起皮的墙面上蹭出道朱砂似的痕。
那人竟真从善如流掏出手机:"家父沈济苍,北京中医药大学特聘教授。"蓝光映亮他眉骨,睫毛在眼睑投下鸦羽般的影,"不过现在,"他晃了晃屏幕上的转学邮件截图,"我比较想当你的新同桌。"
陈妄瞥见"心理干预"四个加粗黑体字,突然暴起擒拿。他专攻对方左肩井穴,这招本该让酸麻感窜遍整条手臂,却像按进一团浸透药汁的棉絮。沈昭明顺势扣住他腕子,拇指精准压住神门穴:"陈同学,你的青龙纹身少画了片逆鳞。"
后巷穿堂风突然静止。陈妄右臂龙纹自肩胛骨开始发烫,这是母亲临终刺完最后一针时才会有的灼痛。他猛地抽手,指甲在沈昭明虎口划出血线,那滴血正正落在龙睛位置。
"操..."陈妄突然踉跄,视网膜上炸开无数金色星子。巷口包子铺的招幡在视野里扭曲成招魂幡,沈昭明腕间朱砂痣开始渗血,自己的龙纹竟顺着血管往心脏游走。他听见女人哼唱河北梆子的声音忽远忽近——那是母亲在纹身时总会唱的《哪吒闹海》。
再睁眼时檀香刺鼻。陈妄发现自己躺在武馆的藤编凉椅上,八仙桌上搁着个珐琅药盒,盒底双鱼纹样与他颈间银锁严丝合缝。沈昭明正在给三棱针消毒,校服下摆沾着他的血,像雪地里落了红梅。
"你昏迷前扒着我喊娘。"沈昭明捻动刺入曲垣穴的针尾,京腔裹着笑,"按沈陈两家的辈分算,我确实该是你师叔。"
陈妄抬腿就踹,却扯动腰侧旧伤。那道蜈蚣似的疤痕突然暴起紫筋,沈昭明猛地掀开他衣摆:"光绪二十六年,沈家先祖用七星针封住陈氏少主的任脉。"指尖划过疤痕时激起细碎火花,"现在我要解开禁制,忍着点。"
剧痛窜上天灵盖的瞬间,陈妄咬住沈昭明递来的檀木镇尺。混着血丝的唾液染红木纹,他看见供桌上母亲遗照微微颤动,玻璃倒影里自己的龙纹正缓缓爬向沈昭明的手腕。
窗外惊雷炸响,沈昭明的瞳孔在闪电中泛起琥珀色流光:"当年你娘带走的不仅是沈家针谱,还有..."他忽然闷哼,陈妄的犬齿深深嵌进他手腕,"属狗的你?"
陈妄吐掉镇尺,舌尖卷走嘴角血丝:"属龙的专治装神弄鬼。"他扯开衣领露出完整龙纹,逆鳞位置果然缺了片菱形,"有本事就把这块给老子补上。"
沈昭明忽然倾身,沉香气息裹着中药苦味笼罩下来:"补鳞要见血,你确定?"腕间血珠滴在陈妄心口,龙纹突然暴起青光。八仙桌突然震颤,药盒在雷声中自动开启,泛黄的《沈氏禁方》被风掀动,扉页血书狂草:
**青龙逆鳞动 朱砂契成时**
陈妄突然抓住沈昭明正在渗血的手腕。那些血珠竟沿着龙纹游走,最终汇聚在缺失的逆鳞处,凝成颗殷红的朱砂痣。供桌上的银锁无风自鸣,母亲遗照背面缓缓浮现出青色刺青图谱——正是沈昭明此刻被龙纹缠绕的手腕。
暴雨砸在武馆的青瓦上,沈昭明抽回手时带翻了药杵。当归与冰片滚落一地,他捡起沾血的银针:"知道为什么转学文件要加急审批吗?"针尖挑起陈妄下巴,"你父亲肝癌晚期的止痛针,用的是我们沈家独门方剂。"
陈妄突然暴起掐住他脖颈,龙纹顺着手臂爬上沈昭明的锁骨:"你们在药里做手脚?"
"恰恰相反,"沈昭明任由他掐着,从书包掏出个青玉药瓶,"没有沈家的龙脑香,陈叔早疼死在送外卖的路上了。"他喉结在陈妄掌心震动,"这瓶是今天的量,你猜我往里面加了什么?"
屋外突然传来钥匙转动声。陈妄触电般缩手,药瓶滚进供桌底下。父亲佝偻着背挪进来,手里塑料袋还淌着雨水:"小妄,这位是..."
"同学。"沈昭明抢先开口,京腔忽然掺进三分河北土音,"来送数学笔记的。"
陈妄盯着他自然搀扶父亲的手臂,龙纹正在皮下突突跳动。当父亲转身去厨房烧水时,沈昭明突然用气声在他耳边说:"今晚子时,我要看你娘留下的《青龙踏火图》。"
供桌下的药瓶突然发出蜂鸣,陈妄摸到瓶底凹凸的刻纹——正是自己银锁的纹样。沈昭明临走前将钢笔插进他校服口袋,笔帽上镶着的琥珀里,封着片极小的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