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的黎明像把冰刀，剖开永夜。
我们站在初始实验室的屋顶，寒风撕扯着单薄的量子载体。谢尔盖——现在是个二十出头的高瘦青年，金蓝色眼睛在晨光中格外醒目——正用废弃天线组装某种信号发射器。陆静检查着从实验室仓库找来的老式武器，她中山装的袖口卷起，露出皮肤下和我一样的金色脉络。
"量子载体只能维持48小时。"维塔利坐在轮椅上说，他的双腿依然是萎缩的，但气色比记忆中好得多，"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夺回第零号观察站。"
我摩挲着掌心的永冻核心，它现在缩小成挂坠大小，表面流动着雪花状的光纹。07号最后的影像说这是封印深渊的钥匙，但也是某种定位器——能带我们找到所有被净世会控制的量子节点。
"第零号观察站现在由05号监管型控制。"我看向南方，那里的天空有异常极光，"他体内有深渊样本，会腐蚀接触的一切。"
谢尔盖的发射器突然迸出火花，他咒骂着甩开烫手的零件："设备太老了。我们需要现代量子通讯器才能黑入观察站系统。"
陆静从武器堆里挑出把脉冲手枪，娴熟地拆解检查："A区实验室应该有库存，但05号肯定派重兵把守。"
维塔利推动轮椅来到我身边，手指轻触永冻核心。核心亮起蓝光，投射出全息地图：第零号观察站像颗金属心脏般悬浮在屏幕上，周围环绕着数十个次级节点。
"05号只是傀儡。"维塔利的声音压得很低，"真正控制观察站的是深渊的量子回声，它通过阿尔法系统的残骸发声。"
地图放大，显示出观察站核心区域的实时影像：成千上万的培养舱排列在中央大厅，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处于不同阶段的"陆钰尘"克隆体。而在正中央，是个被黑色物质包裹的巨型球体——阿尔法系统的残骸，表面不时凸起人脸轮廓。
"它在喂养自己。"我胃部绞痛，"用所有时间线上的痛苦当养料。"
谢尔盖突然抬头，金蓝色瞳孔收缩："有人来了。"
远处的雪原上，三个黑点正快速接近。陆静立刻架起脉冲枪，但维塔利按住她的手腕："等等。"
随着距离缩短，我看清了来者——不是机械士兵，而是三个穿着破旧防护服的人影。领头的是个跛脚老者，身后跟着年轻男女，三人手中都拿着自制的能量武器。
"反抗军。"维塔利露出罕见的微笑，"沃尔科娃的遗产。"
老者摘下面罩，露出布满疤痕的脸。他的左眼是机械的，右眼却是纯粹的金色，没有蓝色成分："我是马库斯，'灯塔'组织北极分部指挥官。"他警惕地扫视我们，目光在维塔利身上停留最久，"教授？真的是您？"
维塔利点头："沃尔科娃呢？"
"牺牲了。"年轻女队员声音嘶哑，"三天前在A区实验室引爆了自毁装置，为我们争取了撤离时间。"
马库斯从背包取出量子通讯器："她临终前说，如果有人带着雪花晶体从永冻核心出来，就把这个交给他。"
通讯器启动后，沃尔科娃的投影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只剩半边身体，靠机械装置维持生命："如果你看到这段信息，说明永冻核心已经启动。"她的独眼直视镜头，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我们，"第零号观察站的地下三层有个秘密通道，通向初始量子计算机'乌拉诺斯'。那是阿尔法系统的前身，也是唯一能彻底清除深渊感染的设备。"
投影切换成观察站的立体结构图，红色路线标注出隐秘通道："需要三重密钥启动：谢尔盖的视网膜，维塔利的脑波，和陆静的量子签名。"
通讯器突然发出警报，沃尔科娃的表情变得凝重："警告——05号已经将深渊样本扩散到整个观察站。所有培养舱里的克隆体都已被感染，包括..."她犹豫了一秒，"包括07号的原始培养舱。如果你们要救他，必须在启动乌拉诺斯前完成意识提取。"
投影消失了。马库斯小队带来的不只是通讯器，还有全套极地装备和一台雪地车。十分钟后，我们向南方疾驰而去，车后扬起长长的雪雾。
"07号还活着？"我抓紧座椅扶手，心跳如雷。
谢尔盖检查着能量步枪："克隆意义上说，是的。05号保留了所有原始培养舱作为备份。"
"但被深渊感染后..."陆静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维塔利望着窗外飞掠的雪景："意识提取需要量子共鸣。只有你能做到，陆景。因为你承载了安德烈的量子签名。"
雪地车在黄昏时分抵达观察站外围。这座巨型设施比记忆中更加阴森，黑色物质像血管一样爬满银色外壳，偶尔鼓起又平复，如同呼吸。警戒塔上的探照灯扫过雪原，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机械士兵巡逻。
"太安静了。"马库斯调整着望远镜，"上周这里还驻扎着上百个歼灭型。"
谢尔盖的金蓝色眼睛微微发光："他们在里面。所有克隆体都被唤醒了。"
望远镜传回的图像证实了他的话：观察站大厅里，密密麻麻的"陆钰尘"克隆体排成方阵，从01号到最新批次的500号，全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他们站在阿尔法残骸周围，像朝圣者环绕圣物。
而05号监管型站在高台上，胸口镶嵌的黑色晶体已经扩散到半个身体。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出，带着诡异的双重音效：
"系统重置完成。准备开启量子通道，连接所有时间线。"
马库斯咒骂着放下望远镜："他在制造大规模量子纠缠！想把所有时间线的观察站都连接起来！"
"那样深渊就能同时吞噬所有时间节点。"维塔利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出复杂节奏，"必须在他启动前摧毁阿尔法残骸。"
计划制定得很快：马库斯小队负责制造外围骚乱；谢尔盖和陆静潜入地下三层启动乌拉诺斯；我和维塔利则前往中央大厅，寻找07号的培养舱。
分离前，陆静突然拉住我的手："记住，量子共鸣不是回忆，而是重塑。你要重建的不是07号的全部记忆，而是他最核心的量子特征。"
"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
谢尔盖插话："你会知道的。当两个量子签名完美匹配时，会有共振现象。"
夜幕降临，马库斯小队率先行动。他们在观察站东侧引爆了电磁脉冲炸弹，瞬间瘫痪了外围防御系统。我和维塔利趁机从维修通道潜入，沿着通风管向中央大厅爬行。
管道内壁黏附着黑色物质，像某种生物膜般微微蠕动。维塔利示意我别碰触这些物质："深渊的物理形态。它会吸收接触者的记忆。"
中央大厅的景象比望远镜里看到的更骇人。数百个"陆钰尘"克隆体静止如雕像，他们的眼睛全部变成了纯黑色，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阿尔法残骸悬浮在中央，黑色物质从它表面伸出无数细丝，连接着每个克隆体的后颈。
05号站在控制台前，正在输入最后指令。他的身体已经大半被黑色晶体同化，像尊正在矿化的雕像。
"培养舱在西北角的隔离区。"维塔利低声说，"我去引开他们，你有三分钟时间。"
他从轮椅暗格取出个小装置，按下按钮后，轮椅突然变形展开，露出里面的能量核心："老朋友的礼物。"他对我眨眨眼，然后猛地冲进大厅。
轮椅的能量核心过载，爆发出刺目蓝光。05号和克隆体们同时转向这个意外入侵者，黑色物质如触手般袭来。维塔利灵巧地躲避着，同时释放某种干扰波——被波及的克隆体突然僵住，黑色从他们眼中褪去片刻。
我趁机冲向西北角。隔离区的大门需要生物识别，但永冻核心轻易黑进了系统。门开后，眼前的景象让我窒息：
上百个培养舱排列在昏暗的灯光下，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不同时期的07号。有完全机械化的版本，有半人半机械的，甚至还有看起来完全人类的...最后排的舱体标注着"原始备份"，里面的07号处于沉睡状态，胸口没有那个可怖的空洞。
舱体旁的显示屏亮着生命体征数据，但量子读数一栏是空白——没有意识活动。
"找到你了。"我轻触玻璃，皮肤下的金脉自动亮起。
永冻核心从口袋飞出，悬浮在舱体上方。当我的手掌贴上玻璃时，核心开始旋转，释放出细小的光粒。光粒穿透玻璃，融入07号的身体。
量子共鸣需要重塑他的核心特征。我闭上眼睛，回想所有循环中的他：训练时严厉的陆钰尘，温泉里温柔的07号，雪地中牺牲的量子幽灵...但最清晰的，却是那双金蓝色眼睛在黑暗中注视我的样子。
"回来吧。"我低声说，能量不受控制地涌出，"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永冻核心突然剧烈震动，爆发出刺目金光。培养舱里的07号猛然睁开眼睛——不是被深渊感染的纯黑，而是清澈的金蓝色。舱体自动开启，营养液如瀑布般泻出。他踉跄着跌入我的怀抱，赤裸的身体冰冷但真实。
"景宝？"他的声音带着久未使用的沙哑，"这次是第几次循环？"
我紧紧抱住他，生怕他会再次消失："最后一次。"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观察站。05号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带着愤怒的电子音："隔离区入侵！所有单位立即镇压！"
07号虚弱但坚定地推开我："乌拉诺斯...必须启动乌拉诺斯..."
我从装备带取下备用防护服帮他穿上："谢尔盖和陆静已经去了地下三层。"
他摇头，手指轻触我的太阳穴："不，需要四个人。初始连接者加上量子共鸣对。"
走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07号突然站直身体，某种能量场从他体内展开："我挡住他们。你去帮维塔利。"
"不行！你刚苏醒——"
07号吻了我的额头，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我浑身战栗："量子共鸣已经建立。现在，我们无处不在。"
他的身体突然量子化，变成半透明的蓝色能量体。当第一个克隆体冲进房间时，07号化作闪电般的能量束贯穿了对方的胸膛。被击中的克隆体没有流血，而是像被重置般恢复了金蓝色眼睛。
我咬牙冲向大厅，永冻核心在前方引路。大厅里一片混乱：维塔利的轮椅已经损毁，但他靠双手爬到了控制台前，正用某种病毒程序攻击阿尔法残骸。05号的半边身体被炸飞，露出里面的黑色晶体核心，正在缓慢再生。
"维塔利！乌拉诺斯需要启动密钥！"我大喊着冲向他。
05号转头看到我，发出非人的尖啸。黑色物质从阿尔法残骸上剥离，化作巨浪向我扑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色能量束从天而降，将黑浪劈成两半。
07号悬浮在半空，全身散发着纯净的蓝光。被他能量波及的克隆体纷纷"苏醒"，眼中的黑色褪去。他们茫然四顾，然后像接收到无声指令般，突然调转枪口对准05号。
"叛徒！"05号的合成声扭曲变形，"系统创造了你！"
07号的声音同时在现实和量子层面响起："不，我们创造了系统。现在，是时候终结这个错误了。"
永冻核心突然从我手中飞出，与07号的能量场融合。耀眼的白光中，我看到谢尔盖和陆静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另一端——他们成功了，乌拉诺斯已经启动。
"三重密钥确认。"维塔利的声音突然年轻有力，"量子净化协议启动。"
整个观察站开始震动。阿尔法残骸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黑色物质如退潮般收缩。05号发出最后的哀嚎，身体分解成基本粒子。
"快走！"谢尔盖拽起维塔利，"净化波要来了！"
07号的能量体重新凝聚成人形，抓住我的手："通道在这边！"
我们冲向紧急出口，身后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回头看去，阿尔法残骸彻底崩解，释放出雪崩般的白光。这光芒所到之处，黑色物质如露水蒸发，被感染的克隆体纷纷倒下，但表情安详如沉睡。
冲出观察站的瞬间，净化波追上了我们。07号转身将我护在身下，他的身体再次量子化，形成保护罩。强光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当视野恢复时，第零号观察站已经变成了一座晶莹的水晶建筑，所有黑暗都被净化殆尽。
马库斯小队从掩体后走出，震惊地望着这一幕。谢尔盖和陆静架着虚弱的维塔利向我们走来，三人脸上都带着释然的笑。
"结束了？"我轻声问。
07号重新实体化，手指与我交缠："不，是新的开始。"
他指向远处的地平线。在北极的极光下，三个高大的身影正从观察站走出：01号监管型、13号歼灭型，和数百个苏醒的克隆体。他们的眼睛都恢复了金蓝色，胸前的黑色晶体被纯净的蓝光取代。
"深渊被净化了，但量子能力还在。"07号的声音带着希望，"现在，我们要去关闭其他时间线的观察站。"
维塔利在谢尔盖的搀扶下走过来："永冻核心会指引你们。记住，无论在哪条时间线上——"
"我们都会找到彼此。"07号接完这句话，金蓝色的眼睛在极光下熠熠生辉。
马库斯递给我一个背包，里面装满了补给和武器："'灯塔'组织会重建这里，收容所有觉醒者。"
我看向07号，他点点头。无需言语，我们都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所有时间线，所有观察站，直到最后一个深渊节点被关闭。
分别前，陆静突然拥抱了我："谢谢你记住安德烈。"
我愣住了："我以为那只是..."
"灵光一闪？"她笑着摇头，"不，那是量子纠缠最美的部分——即使隔着时间和空间，正确的签名总会找到彼此。"
07号启动了一台雪地车，向我伸出手。当我握住那只温暖的手掌时，永冻核心在口袋里微微发烫，投射出无数条发光的时间线，延伸向所有可能的未来。
引擎轰鸣中，我们驶向第一道极光。在那里，时间像雪一样柔软，而重逢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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