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仍在铁轨上规律摇晃，距离目的地还有整整一天一夜。
卓瑶在午后抵不住困意，胳膊肘撑着桌面，脑袋歪在掌心沉沉睡去。
待暮色漫进车窗时，她迷迷糊糊睁眼，揉着酸涩的脖颈看了看旁边——男生的座位空着，椅背上还搭着那件黑色外套，她心里默默想着，他们大概又去餐车打游戏了。
目光扫过桌面，她突然愣住。
两个白色充电宝叠放在一起，原来他离开前特意调整过位置，大概是怕列车颠簸时滑落。
卓瑶刚想伸手调整，手肘却不慎带倒充电宝，砸在地面的脆响在寂静车厢炸开。周围乘客的目光如芒在背，她慌忙蹲下身，耳尖烧得滚烫，连带着指尖都在发烫。
重新摆放时，她特意将两台充电宝并排塞进桌角，又用自己的颈枕轻轻抵住，像是守护着某种隐秘的默契。
窗外的天色愈发暗沉，车厢顶灯在充电宝外壳映出细碎的光。
卓瑶托着腮，目光不自觉描摹着男生充电宝上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钥匙剐蹭留下的痕迹。
余光瞥见旁边软乎乎的颈枕，灰色布料上什么图画也没有，和他清冷淡漠的气质不谋而合。
卓瑶攥着手机坐直身子，后知后觉想起中午斗悦她们约好晚饭在餐车碰头。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完消息，起身时特意抚平了弄皱的衣角。
穿过摇晃的车厢时，她的目光不自觉扫过每个卡座，直到瞥见火车明亮的暖黄色灯光下，斗悦正冲她夸张挥手。
"我说大美女，你心心念念的帅哥是不是幻想出来的？"斗悦往周围瞟了瞟，故意拖长声调，
"每次我们来他就准时消失，怕不是会隐身术？"
才依跟着笑出声，把包甩上旁边空座："瞧瞧这一片空位，比VIP包厢还宽敞！"
卓瑶被逗得耳尖发烫，掏出手机看时间，赶紧转移话题："火车上的饭不怎么好吃，我就中间订几个吧"
四人最终只点了两盘素菜，才依戳着半生不熟的土豆条直皱眉："早知道带泡面了，这火车餐还没我泡的紫菜汤香。"
四人边吃边聊，吴馨夹起一块咬不动的土豆条，皱着眉说：“明天到盐城都晚上八点了，大元旦的，要不咱们出站逛逛？”
斗悦眼睛一亮，刚要附和，才依却瘫在椅背上摆摆手：“算了，我懒，走不动，你们去。”
卓瑶想起早就和闺蜜约好了跨年逛街，只好抱歉地笑了笑。
最后只剩斗悦和吴馨兴致勃勃地规划路线，餐盘里的素菜渐渐凉透，她们才慢悠悠晃回车厢。
卓瑶窝在座位上刷手机，时不时和邻座的王倩倩聊两句。突然，熟悉的气息漫过来，她手指一顿——男生回来了。
他坐下时带起的风拂过卓瑶发梢，她慌忙低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也是盐城的？”男生的声音带着点试探。
卓瑶喉咙发紧，挤出个“嗯”字。
声音太小，男生微微倾身靠近，外套衣角擦过她的手臂。
卓瑶僵在原地，连手机都差点拿不稳，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盐城哪的？”
“H市。”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心跳快得离谱。
男生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听得懂盐城话吗？”
卓瑶机械地摇头，余光瞥见他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空气突然安静得可怕，她满脑子只剩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连车厢外呼啸的风声都听不见了。
男生忽然低笑出声："这么容易害羞？"
卓瑶的指尖微微蜷缩，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粘稠的蜜，将她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对方没再停留，几步走到同伴身边，两人并肩立在阴影里。
"微信加上没？"
"没呢。"
"她哪儿人？"
"H市的。"
对话声轻飘飘地荡过来，紧接着是一连串急促的盐城方言。
卓瑶只能勉强拼凑出零星字句，脸颊却早已烧得发烫。余光瞥见两个身影交头接耳的剪影，心跳声突然震得耳膜发疼。
直到她下意识抬头，正巧撞上王倩倩促狭的目光。好友忍俊不禁的笑意像根羽毛，轻轻扫过这令人窒息的空气，却终究没说破什么。
卓瑶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蓝光映出九点整的数字。铁轨突然陷入死寂，火车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站台上涌来的旅客拖着行李鱼贯而入，过道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拖拉声。
她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穿过人群，在原本隔着空位的邻座落座。
之前那名旅客迟迟未出现，此刻座椅终于被填满。直到夜幕深沉，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在旁边坐下，卓瑶困意上涌，将外套裹紧准备小憩片刻。
"一个人闷不闷？"
土哥带着几个男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过道，热情的邀请让周围乘客纷纷侧目。
卓瑶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背影，车厢里重新归于细碎的私语声，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听着铁轨偶尔传来的震颤声。
再次睁眼时，手机屏幕亮起10:41的数字。
旁边的座位空了，邻座的叔叔不知何时已到站离开。车厢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麦芽香气，转头便看见一罐打开的啤酒斜倚在小桌板上，金黄的液体在晃动的光影里泛着泡沫。
他仰头又灌下几口，喉结滚动的声响混着火车的轰鸣。察觉到卓瑶投来的目光，动作一顿，旋即攥着易拉罐走向车厢连接处的垃圾桶。
夜色渐深，后排突然传来洗牌的哗啦声和笑闹，牌局的喧嚣骤然炸开，惊得她从浅眠中猛然惊醒。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声终于弱下去，变成窸窸窣窣的低语。
卓瑶盯着漆黑的车窗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划动手机屏幕。直到一道身影掠过余光——他弯腰拿走桌上的充电宝和颈枕，脚步声渐远，再没回来。
她伸手抚平褶皱的外套，蜷在空荡荡的座位上，听着车轮碾过铁轨的节奏，沉入漫长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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