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的住处是一间位于地下城边缘的废弃仓库，墙壁上爬满潮湿的霉斑，角落里堆着不知哪个年代的锈蚀机械零件。耗子一进门就踢翻了门口的煤油灯，骂骂咧咧地摸索着点燃蜡烛，暖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晕开，勉强驱散了阴冷。
"你这地方比老鼠窝还寒酸。"耗子嫌弃地踢开地上的空酒瓶，"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爱睡不睡。"凌轩脱下外套，随手丢在角落里一张勉强算得上"床"的木板上。他左胸的星芒烙印仍在隐隐发烫，但比起先前的剧痛，现在更像是一种低沉的嗡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共鸣。
耗子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瓶劣质麦酒，用牙齿咬开瓶塞，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递给凌轩："喏，压压惊。"
凌轩接过酒瓶，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感让他微微皱眉。但很快，酒精的暖意稍稍驱散了体内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他靠在墙边，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堆从各地搜罗来的破烂——几本残缺的古籍、几块刻着不明符文的金属片、还有一枚从某个海盗尸体上扒下来的怀表。
"你这些破烂能卖钱吗？"耗子凑过来，随手翻着一本封面几乎烂透的书。
"不能。"凌轩夺回书，塞回角落，"但有些东西比钱值钱。"
耗子嗤笑一声，没再追问。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没过多久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凌轩盯着烛光，思绪却飘回了那座魔塔。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与塔之间的联系并未真正切断，而是像一根绷紧的丝线，随时可能再次将他拖入深渊。
清晨，地下城的雾气还未散去，凌轩就被耗子拽了起来。
"走走走！市集开了！"耗子兴奋得像只闻到鱼腥的猫，"听说今天有南边来的商队，说不定能淘到好东西！"
凌轩揉了揉太阳穴，宿醉的钝痛让他想把这小子踹出去，但最终还是披上外套跟了出去。
市集挤满了人，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偶尔的争吵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烤鱼、香料和劣质烟草的味道。耗子像条泥鳅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时不时顺走一两个摊贩的果子，气得商贩破口大骂。
凌轩的目光却被一个不起眼的旧书摊吸引。摊主是个佝偻的老头，眼睛浑浊得像蒙了一层雾，面前摆着几本破破烂烂的笔记和地图。其中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浸染过。
他蹲下身，手指刚触到笔记，就感到一阵细微的刺痛，仿佛被静电击中。
"这个，"凌轩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潦草的字迹，还有一些古怪的符号，"多少钱？"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识货啊，小伙子。这本笔记是从一艘沉船里捞出来的，据说是旧世纪某个疯子的航海日志……"
"直接说价格。"凌轩打断他。
"二十银币，或者……"老头眯起眼，目光在凌轩腰间的魔杖上扫过，"你手里那根棍子。"
凌轩冷笑一声，丢下几枚银币，拿起笔记转身就走。
回到住处，凌轩迫不及待地翻开笔记。纸页上的字迹已经褪色，但勉强能辨认出内容：
"第七次航行，我们终于找到了'它'——那座沉没在无尽海沟中的黑塔。塔身刻满不属于任何文明的符文，而塔顶……塔顶有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凌轩的指尖微微发颤。他翻到下一页，却发现后面的内容被人撕掉了，只留下残破的纸页边缘。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用血写成的字：
"不要回应它的呼唤。"
耗子凑过来，啃着一颗偷来的苹果："咋了？发现藏宝图了？"
凌轩合上笔记，沉默片刻，突然说道："我要去海猎公会。"
"啥？"耗子差点噎住，"你疯了？那群疯子接的全是玩命的活儿！上次他们去猎深海巨鱿，回来的人少了一半！"
"我需要钱。"凌轩站起身，将笔记塞进怀里，"而且……"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有些答案，或许只有深海知道。
海腥味浓得像化不开的雾。
凌轩蹲在生锈的船锚旁，看着耗子把最后一桶淡水滚上“黑鳞号”的甲板。这艘二十米长的近海捕鲸船是疤脸抵押给他的——三天前凌轩用魔杖抵着对方喉咙讨回了三年前的救命债。
“你确定那老赌鬼没在船上藏尸？”耗子踹了踹发霉的缆绳，几只藤壶簌簌落下。
凌轩没答话。他的目光钉在海猎公会悬赏栏最顶端：**三首虎鲨“撕裂者”**。画像上三个畸形头颅共用一具布满骨刺的躯体，赏金足够买下整条街的酒馆。但真正让他指尖发冷的，是悬赏令角落一枚不起眼的徽记——缠绕荆棘的纺锤，与“渔夫”牌背的图案一模一样。
起航时下起了酸雨。铁灰色的海面翻涌着病态的泡沫，浪头里不时闪过荧蓝色的丝状物，像某种深海巨物的神经末梢。耗子趴在船舷呕吐，凌轩却感到左胸的星芒烙印在发烫，魔杖“雾噬”在腰间微微震颤，仿佛嗅到猎物的鲨鱼。
第三日凌晨，雷达屏突然爆出刺耳鸣叫。不是虎鲨，而是一大片移动的金属信号，正以违反流体力学的方式切浪而来。
“海市蜃楼？”耗子揉着眼睛。
浓雾被无形之力撕开。
那根本不是船。
腐朽的鲸鱼骨架构成船体，肋骨间塞满发黑的藤壶与珊瑚，桅杆是某种巨型深海生物的脊椎，挂着破败的帆——帆布竟是人皮缝制，上面用干涸的血绘着星图。船头雕像是个怀抱婴儿的女人，她的眼眶里游动着发光的管水母。
“幽灵船‘慈母号’……”凌轩念出船艏褪色的铭文，魔杖已滑入掌心。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船尾舵轮在自行转动，舵轮前放着一个襁褓。
襁褓动了。
一只青白色的小手掀开裹布，露出婴儿肿胀发紫的脸。它没有瞳孔，双眼是两团旋转的星云。脖颈上挂的不是长命锁，而是一枚边缘锐利的金属牌——牌面蚀刻着幽灵船破浪的图案。
幸运牌：幽灵船长。
婴儿咧开嘴，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耗子倒抽冷气：“这玩意儿比三头鲨还掉san值……”
话音未落，海面炸开！
三首虎鲨的脊刺破水而出，中间的头颅咬向黑鳞号，左侧头颅喷出腐蚀性毒液，右侧头颅竟发出高频尖啸——声波过处，船体钢板如饼干般碎裂！
“抓稳！”凌轩魔杖插入甲板，幽蓝光束如伞张开，勉强抵住毒液。但声波穿透屏障，耗子耳鼻喷血栽倒。
幽灵婴儿笑了。
它伸出小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抓。
整艘幽灵船瞬间透明！虎鲨的毒液和声波穿透船体，却未伤分毫。下一秒，婴儿手指凌轩。
无法抗拒的引力将凌轩扯向幽灵船！他重重摔在腐朽的甲板上，魔杖脱手滚落。
婴儿漂浮到他面前。星云状的眼眸凝视他左胸的星芒烙印，突然伸出冰凉的手指按了上去。
剧痛！
烙印中浮现出微缩的永劫魔塔虚影，塔身裂缝里渗出荧蓝黏液。婴儿指尖沾了点黏液送入口中，陶醉地眯起眼。
“你…想干什么？”凌轩咬牙。
婴儿的意念直接撞入他脑海，带着亿万亡魂的呓语：
链接…已确认…星之饵食…加入舰队…
襁褓无风自燃，露出婴儿下半身——那不是腿，而是数十条扭动的苍白触须，末端镶嵌着人类眼球。触须插入甲板，整艘幽灵船发出呻吟，船体两侧翻出密密麻麻的炮口。炮管不是金属，而是某种生物的腔骨，内壁密布利齿。
技能发动：深渊舰装
腐绿色的光团在炮口凝聚。不是炮弹，而是压缩的怨灵，尖啸着扑向三首虎鲨！
被击中的虎鲨头颅瞬间枯萎，血肉如沙堡般崩塌。另两个头颅发出痛吼，竟调转方向撞向黑鳞号！
“耗子！”凌轩目眦欲裂。
幽灵婴儿突然抓住他手腕。触须缠上他的手臂，星芒烙印与幽灵船长的职业牌同时发亮。凌轩感到意识被强行抽离，视野拔高——他正通过幽灵船的眼睛俯瞰海面！
虎鲨的撞击轨迹在眼中分解成发光的虚线。
意念指令：规避
黑鳞号像被无形之手横推百米，险险擦过骨刺。耗子瘫在船舷边，看着自动转舵的船舶，表情像见了鬼。
凌轩紧闭双眼，口中默念神秘咒语。刹那间，周遭空气变得异常干涩凝滞。甲板上惊恐万分的老鼠连连后退，最终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酸雨打在“黑鳞号”的甲板上，噼啪作响。凌轩靠在冰冷的船舷边，右手背上的幽灵船纹身微微发烫。耗子瘫坐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地捂着耳朵，刚才三首虎鲨的尖啸让他吃了大亏。
“那…那鬼东西对你做了什么？”耗子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凌轩手背，仿佛那里盘踞着毒蛇。
凌轩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意念微动——几缕半透明的、带着海水咸腥气息的苍白雾气，像有生命的触须般，悄然从指尖渗出，又迅速消散。这是幽灵船长职业牌赋予的初级能力之一：**“幽影之触”**，能感知水流和空气的细微扰动。
他抬头望向那艘名为“慈母号”的幽灵船。船体依旧半透明，像个巨大的、不祥的海市蜃楼。那个诡异的婴儿船长正漂浮在腐朽的舵轮前，星云般的眼眸空洞地望着远方，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它丢过来的黑色罗盘躺在凌轩脚边，那截蠕动的指骨指针，顽固地指向他怀里那本旧世纪的笔记。
“海水！凌轩你看海水！”耗子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
凌轩猛地低头。
原本漆黑如墨的海面，此刻正透出诡异的荧蓝色光芒。那不是浮游生物，而是一条条、一片片纵横交错的光带，像活物的脉络，又像巨大的、正在呼吸的星图。光芒由远及近，越来越亮，越来越密集，最终汇聚成一个令人心悸的庞大图案——那轮廓，赫然就是矗立在内陆的永劫魔塔！
冰冷的不安瞬间攥紧了凌轩的心脏。魔塔的污染，比他想象的扩散得更快、更远！
“它…它在动！那些光！”耗子声音发颤。
只见海面下的荧蓝脉络开始有规律地搏动，如同活物的心脏。随着搏动，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深海传来，“黑鳞号”像一片树叶般被扯向光脉汇聚的中心！
引擎疯狂咆哮，舵轮拼命打满，但无济于事。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直直撞向那团最刺眼的荧蓝！
“抓稳！”凌轩大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将意念集中在右手背的幽灵船纹身上。
技能发动：幽灵同调！
嗡——
一层淡淡的、半透明的灰白雾气瞬间笼罩了整艘“黑鳞号”！船体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实体，变得模糊不清。那股恐怖的吸力如同穿透了空气，骤然消失！
“黑鳞号”险之又险地擦着那片致命的荧蓝光团边缘滑过，船身甚至穿过了几条光带，只留下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
“卧槽！”耗子惊魂未定地扒着船舷，看着船体上残留的、迅速消散的灰雾，“你…你刚才让船隐身了？！”
凌轩也松了口气，额角渗出冷汗。幽灵船长的能力之一：“迷雾之幕”——短时间让自身或指定目标进入半灵体状态，免疫大部分物理攻击和能量牵引。但这能力消耗巨大，他感觉精神像被抽空了一块，手背的纹身也黯淡了几分。
他弯腰捡起那个古怪的罗盘。蠕动的指骨依旧死死指着怀里的笔记。
“看来，”凌轩盯着罗盘，又看向远方海平线上若隐若现的幽灵舰队，“这笔记和那婴儿船长，都知道些什么。”
耗子凑过来，看着罗盘，又看看笔记，挠头道：“那现在咋办？去找笔记里说的‘它’？还是跟着这群幽灵船？”
海面下，荧蓝的脉络仍在搏动，虽然暂时失去了目标，但那股不祥的气息并未散去。远方，幽灵舰队“慈母号”为首的船影，正缓缓转向，朝着某个方向驶去，正是罗盘指骨所指的方向。
凌轩握紧了罗盘，感受着右手背传来的、属于幽灵船长的冰凉力量，也感受着左胸深处，与魔塔那斩不断的、令人心悸的链接。
“我们没有退路了。”凌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跟上它们。无论是笔记的秘密，还是魔塔污染的源头，答案都在前面。”他顿了顿，看向耗子，“怕吗？”
耗子咧嘴一笑，尽管脸色还有些发白：“怕个球！跟着你能见识这么多‘大场面’，死了也值！就是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他指了指自己还在嗡鸣的耳朵。
凌轩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他走到船舵前，目光锐利地望向幽灵舰队消失的方向。右手轻轻放在舵轮上，一丝幽冷的雾气缠绕其上。
“黑鳞号”调转船头，破开泛着荧蓝微光的、诡异的海面，像一尾沉默的鱼，悄然汇入那支不祥的幽灵船队，驶向未知的深渊与真相。冰冷的海风带着咸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预示着前路的凶险。只有那本藏在凌轩怀中的旧世纪笔记，似乎隐隐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仿佛在回应着远方的召唤。
凌轩猛地闭上双眼，眼皮紧紧贴合，仿佛要将最后一丝光明也隔绝在外。
他双手在胸前急速翻飞，十指如穿花般勾勒出诡秘复杂的轨迹，每一次屈伸都牵引着周围粘稠的海水微微震颤。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皮肤下的幽灵船纹章却骤然亮起，灰白色的幽光穿透皮肉，在幽暗的深海中投下摇曳不定的鬼影。
低沉沙哑的咒文从他紧抿的唇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沉重地砸向四周无形的屏障。
这声音并非依靠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着灵魂，与脚下漩涡深处传来的、那令人头皮发炸的古老心跳声隐隐抗衡。他口中吐出的咒语，每一个扭曲的音符都像活物般扭曲着，化作暗紫色的符文，环绕着他飞速旋转，如同无数只窥视的魔眼。
脚下的漩涡仿佛感受到了威胁，旋转骤然加剧，狂暴的水流如同亿万条冰冷的巨蟒，疯狂撕扯着他的身体，试图打断这亵渎的仪式。
一抹妖异的血红在甲板上绽放，古老的传送门缓缓浮现。刻印着神秘符文的锁链呈X型交织，将海底那座魔塔牢牢禁锢。随着传送门的运转，魔塔被缓缓吸入其中。
星宫巍峨壮丽，狮子座的星辉闪烁明灭。一声声撼动心魄的狮吼由远及近，咚咚作响！看呐，一头通体由星辰凝聚而成的蓝色飞狮正从传送门中优雅步出。它温顺地立于凌轩身旁，犹如最忠诚的伙伴。而此刻，凌轩腰间的幸运牌却渐渐黯淡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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