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者”号紧跟着前方那艘幽灵般的哭泣面具小船，在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中穿行。雾气压抑得如同实质，粘稠地附着在皮肤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如同陈旧戏服和廉价油彩混合的怪异气味。除了引擎的低吼和船体破开粘稠海水的声响，四周死寂得可怕，连那些黑暗怪物的嘶吼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片诡异的迷雾之外。
耗子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死死盯着雷达屏上那个代表前方小船的微弱光点，生怕跟丢了。“老大，这味儿…有点冲鼻子啊，像是跑进了几十年没开张的马戏团后台…”
凌轩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周围环境上。掌心的星络持续散发着灼热，但在这片迷雾中，那种指向性的悸动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什么东西干扰了。更让他不安的是，怀中那颗彩色玻璃珠的温度在升高，并且开始极其轻微地、高频地振动，像是在预警，又像是在…兴奋？
他再次尝试去感应，反馈回来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虚无，而是一片更加混乱、不断扭曲变化的噪音碎片。在这片噪音中，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个声音在同时低语、哭泣、大笑…
其中一个声音，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漠然与玩味，似乎格外清晰：
“变化…美味的变化…命运的织线乱了线团…嘻嘻…乐园的门票…总是售予…最绝望的旅客…”
千面之神！是那个交易给他“欢愉之容”的存在的低语！祂的声音竟然透过玻璃珠，在这片迷雾中回荡？
凌轩猛地警醒，厉声道：“耗子！减速！警戒四周！”
但已经晚了。
前方的迷雾突然变得稀薄，那艘引路的哭泣面具小船，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取而代之的，是迷雾散去后，突兀地出现在“破浪者”号正前方的——一片巨大的、静止的、仿佛由无数面破碎镜子拼接而成的镜面海域！
海水平整得如同最光滑的玻璃，倒映着上方破碎漆黑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极度怪诞、令人眩晕的扭曲景象。船停在镜面边缘，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驶入一个倒悬的、绝望的世界。
“镜…镜子？海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镜子？”耗子结结巴巴，不敢置信地揉着眼睛。
凌轩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自然现象！他感受到强烈的空间扭曲感和认知危害！是陷阱！
他立刻试图调转船头，但“破浪者”号的引擎发出无助的空转声，船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固定在镜面海域的边缘，无法后退半分！
就在这时，平滑如镜的海面，开始泛起涟漪。
但涟漪中倒映出的，却不是他们的船，而是无数张脸！
那些脸孔扭曲、变幻、重叠——有耗子惊恐的脸，有爱丽丝哭泣的脸，有凌轩自己冷漠的脸，有铁砧冰冷的脸，甚至还有托里克、巴顿、以及无数只有一面之缘或完全陌生的面孔！它们如同沉溺者般从镜面下浮起，无声地开合着嘴巴，眼神空洞又充满了某种诡异的渴望。
“啊——！”耗子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尖叫起来，连连后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面孔开始融合、变形，最终凝聚成一张巨大的、戴着惨白小丑面具的脸，占据了整个镜面！面具上那咧到耳根的笑容和旋转的漩涡眼孔，正是千面之神的象征！
“嘻嘻…又见面了…我的负债者…” 那张巨大的面具嘴唇未动，但千面之神那混合了无数声线的低语直接响彻两人的脑海，带着纯粹的戏谑。“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新舞台吗？看戏…总是要买票的…”
“你想干什么？”凌轩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和灵魂深处因债务而产生的悸动，冷声问道。他紧握着魔杖“雾噬”，虽然知道面对这种存在，反抗可能徒劳，但绝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提供一个…选择…” 千面之神的低语如同毒蛇般滑腻。“一条路…通往那月之尖塔…但你那通灵师小朋友的灵魂…怕是早已被那深处的‘东西’…消化成了甜点…”
爱丽丝！凌轩心脏一紧。
“另一条路…” 镜面上的巨大面具笑容变得更加夸张，几乎要裂开。“与我再玩个小游戏…赢了呢…或许能拿到一点…‘提示’…关于如何从‘餐桌’上…抢回一点残羹冷炙…”
巨大的诱惑，伴随着显而易见的致命陷阱。
凌轩沉默着。他知道千面之神的游戏代价巨大。
但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彩色玻璃珠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彩光！一股灼热的能量顺着手臂涌入，与他体内的星骸之力剧烈共鸣！同时，左眼的恶魔印记也灼热起来，传来阿斯特罗斯充满贪婪与毁灭意味的嘶吼：“接受！蠢货！与混沌共舞！撕碎这虚伪的幕布！”
三种力量在这一刻因外部的巨大压力和诱惑而再次变得活跃且…趋向于某种危险的合作？
镜面上，千面之神的面具似乎微微偏移了“目光”，注意到了凌轩体内力量的异动和那颗玻璃珠。
“哦？…有趣的‘小糖果’…看来…你也不是全无准备…” 祂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真正的…好奇？“那么…游戏变更…‘门票’…就用你手里那颗‘糖’…十分之一的‘甜度’…如何？”
十分之一的“星核糖浆”结晶？这代价似乎比之前的记忆或灵魂碎片“温和”？
但这“温和”反而让凌轩更加警惕。千面之神从不做亏本生意。
“游戏内容。”凌轩没有立刻答应。
镜面波动，浮现出景象：那是一片更加深邃、黑暗的海沟，沟底隐约可见一座被巨大珊瑚和沉船残骸覆盖的古老石门，门上刻满了与彩色玻璃珠内部相似的、不断流转的星云图案。石门前，盘踞着一头由无数深海生物残骸和黑暗能量构成的、巨大的守护兽，其散发出的压迫感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怪物。
“很简单…‘喂饱’那看门狗…拿到门后石台上的‘小玩意儿’…把它带给我…” 千面之神轻描淡写地说道。“时限…就到那‘大家伙’下一次‘呼吸’之前…”
话音刚落，凌轩和耗子同时感到一股极其恐怖的、源自深海的意志波动如同潮汐般扫过！仿佛某个沉眠的庞然大物翻了个身！那就是千面之神所说的“呼吸”！
这游戏分明是让他们去送死！
但凌轩看着那扇石门，又看了看手中的玻璃珠。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石门后的东西，或许不仅仅关乎千面之神的游戏，更可能与他寻找爱丽丝、甚至理解世界树崩塌的真相有关！
赌一把！
“好。”凌轩沉声道，“但我需要‘预支’一点‘力量’。”
“嘻嘻…当然…诚信交易…” 千面之神的声音带着愉悦。
镜面中分离出一小团不断变化的、灰白色的雾气，缓缓飘向凌轩，融入了他的右手背。幽灵船纹章瞬间变得清晰无比，甚至传来一声悠远而阴冷的船歌号子。他感觉自己对“迷雾之幕”和“幽灵同调”的掌控力 temporarily 大幅提升！
“走！”凌轩对耗子喝道，同时全力催动刚刚增强的幽灵船之力！
“破浪者”号瞬间被浓郁的灰白雾气笼罩，船体变得半透明，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镜面海域，向着那恐怖海沟的方向疾驰而去！
镜面上千面之神那张巨大的面具露出了一个更加诡异的笑容，缓缓沉入“水面”之下，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句低语在迷雾中回荡：
“嘻嘻…享受…这场…狂欢吧…”*
耗子看着身后恢复正常的海面，以及前方那散发着令人窒息压力的黑暗海沟，哭丧着脸：“我就知道…这隐藏NPC发的绝对是地狱难度日常任务！”
凌轩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定海沟深处。冒险的旅途，因为千面之神的插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危险重重。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布满荆棘与疯狂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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