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者”号被灰白色的幽灵迷雾包裹，如同一个悲伤的幻影，悄无声息地滑入那片深邃、连光线都被吞噬的黑暗海沟。
引擎被压制到最低频率，耗子几乎屏住呼吸，死死握着舵轮，努力让船只沿着近乎垂直的沟壁下潜。
压力骤增。并非单纯的水压，还有一种无形的、精神上的重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充满了古老的恶意和饥饿。
海水变得冰冷刺骨，甚至偶尔能瞥见一些巨大到无法理解的阴影轮廓在更深处缓缓蠕动，令人灵魂战栗。
凌轩站在船头，右手背的幽灵船纹章灼灼发光，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力量维持“迷雾之幕”。但他能感觉到，千面之神“预支”的力量正在快速消耗，如同沙漏般无情流逝。
怀中的彩色玻璃珠振动得越发剧烈，与海沟深处某个存在的共鸣越来越强。
“左舷三十度！避开那团发光的水母！它触须带毒！”耗子压低声音尖叫，操纵船只险之又险地绕开一团散发着幽绿磷光、却长着无数扭曲人脸状斑点的巨大水母状生物。
下潜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千面之神展示的景象——那座被巨大惨白珊瑚和沉船残骸覆盖的古老石门。
石门比想象的更加巨大，材质非石非玉，表面布满了不断自行流转、变化的星云图案，与彩色玻璃珠内部的景象同源，却更加复杂、浩瀚。它散发出的气息古老而苍茫，与这个世界树崩塌后的混乱绝望格格不入。
而盘踞在石门前的，正是那头守护兽。
它并非纯粹的血肉之躯，更像是由无数深海生物的骨骼、战舰的钢铁残骸、以及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能量粗暴糅合而成的畸形造物。它的主体像一条放大了千百倍的皱鳃鲨骨架。
但肋骨间塞满了锈蚀的炮管和扭曲的锚链，尾部则是十几条如同巨蟒般的、覆盖着粘滑鳞片和吸盘的触手。它的“头部”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漩涡。
漩涡中心是一颗硕大的、布满血丝的、属于某种深海巨鱼的恐怖眼球，正散发着冰冷疯狂的恶意！
仅仅是看到它，耗子就感觉理智值在狂掉，胃里翻江倒海。
“这…这玩意儿是‘看门狗’？这他妈是星际战舰级的看门巨兽吧？！”耗子声音发颤。
那守护兽显然察觉到了不速之客。巨大的眼球猛地锁定被迷雾笼罩的“破浪者”号，漩涡状的嘴巴张开，发出一阵无声却能直接撕裂精神的恐怖尖啸！
轰！
周围的海水剧烈震荡！幽灵迷雾剧烈波动，变得稀薄，眼看就要失效！
“它发现我们了！”耗子尖叫。
“耗子！最大动力，Z字形规避！吸引它注意力！”凌轩厉声下令，同时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意志集中在彩色玻璃珠上。
他必须赌！赌这颗“星核糖浆”结晶对那守护兽有特殊意义！
他猛地将一股精纯的星骸之力注入玻璃珠！
嗡——！
玻璃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彩光，如同一颗小太阳，瞬间照亮了幽暗的海沟！
光芒穿透幽灵迷雾，甚至在那守护兽巨大的眼球中映出了彩色的倒影！
守护兽的动作猛地一滞！那颗巨大的眼球中，疯狂之色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渴望和贪婪！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夹杂着困惑与欲望的呜咽，庞大的身躯下意识地就要朝着彩光扑来！
“就是现在！”凌轩看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将散发着强烈彩光和能量波动的玻璃珠，狠狠朝着远离石门侧面的一个巨大珊瑚丛掷去！
“接着！‘糖果’在那里！”
守护兽的巨大眼球瞬间被飞走的彩光吸引！它发出一声急切的咆哮，庞大的、笨拙的身躯猛地调转，如同一条饥饿的巨鲸，朝着彩光坠落的方向扑去，引得地动山摇，海底泥沙沸腾！
“快！石门！”凌轩吼道。
耗子反应极快，立刻将引擎动力推到最大！“破浪者”号如同离弦之箭，趁着守护兽被引开的宝贵空隙，朝着那扇巨大的古老石门猛冲过去！
距离迅速拉近！已经能看到石门上那些复杂无比的星云图案在缓缓转动，门缝中隐隐透出一种非蓝非紫的奇异光辉。
眼看就要冲到门前！
突然，那条守护兽的一条巨蟒般的触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猛地从侧面抽来！它竟然还留了一手！
“小心！”耗子绝望地大吼，根本来不及躲避！
凌轩瞳孔紧缩！这一刻，他体内的三种力量因极致的危险而自发沸腾！星辰的冰冷、幽灵的虚无、恶魔的狂暴，再次试图融合！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并非防御，而是朝着那条抽来的恐怖触手，张开手掌——掌心的星络前所未有地灼亮！
他没有试图去对抗那股毁灭性的力量，而是运用“渔夫”的精准本能，将一股高度凝聚的、带着星骸湮灭特性的能量，如同鱼叉般射出，精准地“点”在了触手表面能量流动的一个极其细微的节点上！
嗤！
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那条威力无比的触手内部能量瞬间紊乱、逸散！它软塌塌地擦着“破浪者”号的船舷扫过，只在装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却没有造成毁灭性打击！
技巧，而非蛮力！
“牛逼！”耗子狂喜！
借着这个空隙，“破浪者”号终于冲到了石门前！
近距离观看，石门更加震撼。那些星云图案仿佛是活的，在不断演绎着星辰的生灭。
门并未完全关闭，留下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那奇异的光辉正是从门后透出。
凌轩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跳上石门前的平台，闪身钻入了门缝！耗子则紧张地操控着船只，在原地盘旋，躲避着那头因为被骗而彻底暴怒、正疯狂冲回来的守护兽。
门后的空间并不大，是一个简陋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同样材质的石台，上面只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打造而成的罗盘。
罗盘的指针并非磁石，而是一截微缩的、仿佛在缓缓蠕动的暗紫色触须。罗盘表面刻着的也不是方向，而是无数细密到极致的、不断微微调整的命运丝线图案。
这些图案与织命者协会的风格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甚至带有一丝…千面之神那种混乱变化的特性！
而在罗盘旁边，放着一张小小的、由某种柔软皮革制成的纸条。
凌轩拿起纸条，上面用一种优雅却略显潦草的字迹写着：
“给有趣的‘变数’：
“当‘编织者’的丝线绷断，‘观测者’的棋盘倾覆，或许你需要一点…‘混乱’的指引。用它找到你想找的，或者…找到毁灭。嘻嘻。——你亲爱的‘债主’”
果然是千面之神！这东西是祂留下的？还是祂只是知道这里的存在？
就在这时，整个海沟再次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那头守护兽已经彻底疯狂，正在用庞大的身躯猛撞石门！石门上的星云光芒剧烈闪烁，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
门外传来耗子带着哭腔的吼叫：“老大！快出来！门要塌了！那大家伙疯了！”
凌轩不再犹豫，一把抓起那只诡异的触须罗盘，转身冲出石室！
他刚跳回“破浪者”号，那座巨大的石门就在守护兽的疯狂撞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上面的星云图案迅速黯淡、崩裂！
“走！”凌轩大吼。
耗子猛推操纵杆，“破浪者”号引擎过载，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像一道逆行的流星，疯狂向上冲去！
下方，传来石门彻底崩塌的巨响和守护兽那充满无尽愤怒与不甘的、震彻灵魂的咆哮！
他们险之又险地冲出了海沟，重新回到相对“开阔”的海域。耗子几乎虚脱在舵轮上。
凌轩喘着粗气，看着手中那个冰冷的触须罗盘。
那截暗紫色的指针微微蠕动了一下，然后…稳稳地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并非幽影港，也非他来时的路，而是更深远的、未知的海洋深处。
同时，他脑海中再次响起了千面之神那充满戏谑的低语：
“抵扣…债款…利息…下次再算…嘻嘻…期待你的…下一次…‘消费’…”
预支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右手背的纹章黯淡下来，带来一阵强烈的虚弱感。
凌轩握紧了罗盘。虽然代价巨大，过程惊险，但他们似乎终于得到了一件真正有用的东西。
而罗盘指针所指的方向，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世界的崩塌仍在继续，他们的旅途，被迫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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