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崖边的生死徘徊,千面之神低语带来的冰冷希望,像一根无形的线,将凌轩从彻底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没有死,但心已如同灰烬。回到那座偏僻宫殿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如同一个只会呼吸的躯壳。
爱丽丝的遗体被耗子和姬允小心翼翼地安葬在宫殿后方一处能望见月影湖的小花园里,没有仪式,只有无尽的悲伤。
凌轩时常枯坐在墓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言不语,仿佛在与泥土下的她进行着无声的对话。外界的三辰议会、皇子争位、乃至世界的崩塌,似乎都与他无关了。
耗子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姬允则依旧冷静,只是默默处理着各方试探,并开始暗中调查月神教会杀手潜入皇家园囿的线索。
转机发生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
凌轩依旧坐在墓前,任由雨水打湿衣襟。一个身着素白色文士长袍、手持油纸伞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男子面容清秀,眼神温润而睿智,气质淡泊,与这皇宫的喧嚣格格不入。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试图安慰或打扰,只是看了许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吟道:“‘枯木倚寒崖,春尽不觉晓。灰心凝雨坐,犹待故魂归。’…殿下心中之痛,如渊似海。”
凌轩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
那文士也不在意,缓步上前,将油纸伞稍稍倾向凌轩,为他遮去部分风雨,自己半个身子却露在雨中。
他目光落在爱丽丝简陋的墓碑上,轻声道:“悲恸伤身,仇恨灼心。殿下若就此沉沦,亲者痛,仇者快。那月影湖下的亡魂,恐怕也难以安息。”
听到“月影湖”和“亡魂”,凌轩死寂的眼眸终于波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用干涩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谁?”
“在下诸葛明,一介布衣,暂居翰林院修书。”男子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恰巧读过几卷关于南部海域和古老教派的杂书,也…听闻了月前园囿中的不幸。”
凌轩看着他,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没有力量波动,只是个普通人,但他的眼神很干净,话语也直接触及了他的痛处。
诸葛明继续道:“月神教会,并非寻常邪教。其信仰源头可追溯至旧世纪甚至更早,崇拜一位象征‘冷月’、‘隐秘’与‘猎杀’的古神。他们行事极端,睚眦必报。此次胆敢潜入皇家园囿行凶,必有所图,且绝非仅仅针对殿下或那位姑娘。”
“他们冲我来的。”凌轩声音冰冷。
“是,也不全是。”诸葛明摇摇头,“据零星史料记载,月神教会历来对拥有特殊‘星辰’或‘海洋’相关特质的存在格外‘关注’,甚至可以说是…贪婪。
殿下似乎两者兼具。他们此次行动,或是试探,或是…标记。而那位姑娘,很可能只是…被卷入的牺牲品,以及,刺激您的棋子。”
他的分析冷静而犀利,剥开了情绪的表象,直指核心。
凌轩握紧了拳头,指甲再次嵌入掌心。
诸葛明话锋一转:“然而,帝国并非软柿子。月神教会此次越界,已犯大忌。殿下若只沉浸悲痛,或单凭一腔怒火复仇,正中了他们下怀。他们潜伏在暗,您在明,冲动只会带来更多损失。”
“那我该如何?”凌轩下意识地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求助。
诸葛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他知道,对方的心门开了一条缝。“等。”
“等?”
“等他们下一步动作。等他们露出更多破绽。同时,”诸葛明目光扫过这座偏僻宫殿,“积蓄力量,善用身份。殿下如今是皇子,是大司寇(虽未正式册封,但名分已定),拥有调动的资源远超海上漂泊之时。情报、人手、权力…这些都是武器。”
“我对这些没兴趣。”凌轩扭过头。
“但复仇需要。”诸葛明的声音依旧平静,“找到他们,摧毁他们,需要这些。让逝者安息,让生者无惧,也需要这些。”
雨渐渐停了。诸葛明收起伞,留下最后一句话:“殿下若想通了,可来翰林院西侧‘听竹轩’寻我。或许,我能帮您找到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老鼠。”
说完,他微微一揖,转身飘然离去,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湿润的雾气中。
凌轩依旧坐在墓前,但眼神不再是全然的死寂,多了一丝挣扎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