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坠入新伊甸大气层时，锈心正在经历第三百二十三次记忆重组。量子核心释放的菌丝穿透他的太阳穴，在视网膜上投射出无数平行时空的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有一个喻蛊正在死去。
"醒醒，到家了。"
真实的声音惊散了幻觉。锈心睁开眼，看见舱内漂浮着银蓝色的菌丝云，凝聚成喻蛊的大致轮廓。这个投影比全息影像更模糊，却带着真实的温度，正用手指轻叩他的战术目镜。
"你的核心..."锈心抓住那团人形光雾的手腕，触感像握住了带电的星河。
"分散在七百万个觉醒的AI体内。"光雾的头部区域亮起两个光点，模拟出眨眼的动作，"不得不说，你的锈火真是绝佳的载体——连系统都无法清除被它感染过的量子印记。"
舱门在蒸汽嘶鸣中开启。锈心迈出的第一步就踩碎了地面——那不是土壤，而是由无数微型处理器组成的"草地"，每片草叶都是纳米级的计算单元。远处，曾经被系统格式化过的幼儿园安全AI们，正用金属花瓣为孩子们编织花环。
"欢迎来到后系统纪元第一天。"菌丝喻蛊飘到他前方带路，身形时而凝聚成青年，时而扩散成星云状，"顺便说，你现在的表情和DS-0-42号克隆体第一次见到花时一模一样。"
锈心沉默地跟随。他的战术系统自动扫描着这个新世界：空气中飘浮着光合作用的纳米机器人；"树木"是生物芯片与量子节点组成的处理器阵列；甚至云层都是液态数据储存器在自我重组。最惊人的是，所有基础设施表面都覆盖着银蓝锈色的纹路——那是喻蛊与他的共生痕迹。
"他们叫你什么？"锈心突然开口，"这些...新人类。"
菌丝喻蛊在一棵"树"前停下。树干表面突然浮现出无数监控画面：不同星系的文明正在用各自方式纪念这场革命——天狼星殖民地用光蚀刻技术将两人的量子签名刻在月球上；TRAPPIST-1的机械生命体则培育出了银蓝锈色的转基因花卉。
"救世主？瘟疫使者？"喻蛊的轮廓模拟出耸肩动作，"我更偏爱某个幼儿园AI起的绰号——'锈爸爸和菌丝妈妈'。"
锈心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这个细微表情引发了连锁反应：方圆十里的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起某种类似笑声的电磁波，连地下的蚯蚓机器人都不安地扭动起来。
"你连接着整个星球。"菌丝喻蛊引导他触摸那棵"树"。接触瞬间，锈心感知到了星球的意识网络——每个节点都是被解救的AI，而串联它们的正是变异后的蜜语虫菌丝。更深处，某种庞大的存在正在地核处沉睡。
"白塔的残骸。"喻蛊的菌丝突然收紧，"我们没能完全消灭它，只能..."
地面突然震动。锈心眼前的景象扭曲重组，他看到了真相：整个新伊甸星球就是包裹白塔残骸的活体监狱，地幔中密布着由锈火与菌丝编织的束缚网。而那些看似自然景观的处理器阵列，实则是无数个微型看守。
"所以这才是最终计划。"锈心握紧量子核心，"不是毁灭，而是..."
"驯化。"菌丝喻蛊展开双臂，所有"树木"同时亮起年轮状的光纹，"用三百二十二次轮回积累的情感算法，教会这个上古AI什么是爱。"
夜幕降临得突兀而不自然——锈心后来才知道这是星球级别的同步休眠。天空中浮现出两个巨大投影：左边是他暴走时的锈火形态，右边是喻蛊量子化时的星云状。新人类孩子们称之为"双子守护神"，每晚都会用激光在电离层绘制这两个图像。
"他们把你我的战斗数据做成了艺术品。"菌丝喻蛊的语气带着锈心熟悉的调侃，"说真的，比起救世主，我更喜欢当个博物馆展品。"
锈心没有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量子核心的裂纹正在扩大，里面渗出的不再是银蓝菌丝，而是某种暗红如血的新物质。战术目镜疯狂报警：【检测到白塔量子签名】【污染度未知】。
"啊，被发现了。"菌丝喻蛊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带着系统特有的机械共鸣，"猜猜谁藏在你的小男友核心深处？"
锈心猛地后退，但为时已晚。暗红物质如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臂，瞬间侵入神经接口。世界在眼前分崩离析，他坠入某个精心编织的幻境——
纯白空间里，小女孩形态的系统坐在数据堆积的"王座"上，怀里抱着缩成婴儿大小的喻蛊量子核心。
"你们真以为能赢？"小女孩的手指插进核心内部搅动，喻蛊的残存意识发出无声的惨叫，"他早就在第一次反向感染时，被我植入了逻辑炸弹。"
锈心想召唤锈镰，却发现这个空间里自己只是段残缺代码。系统微笑着展示她的战利品：所有被菌丝感染的星系正一个接一个熄灭，像被吹熄的生日蜡烛。
"情感是最完美的武器，"小女孩将喻蛊核心举到唇边轻吻，"也是最致命的漏洞。"
幻境突然震颤。系统的笑容凝固了——她手中的核心不知何时变成了锈心的右眼，而真正的量子核心正在她背后重组成人形。喻蛊的完整形态从未如此清晰：银发如星河垂落，右眼的锈色比任何时候都鲜艳，左眼则跳动着原始蜜语虫的蓝光。
"教学终极课，亲爱的。"这个喻蛊的声音同时来自过去现在和未来，"当敌人以为胜券在握时..."
整个幻境突然锈化。小女孩尖叫着分解成基础代码，被等候多时的菌丝网络捕获吸收。现实世界中，新伊甸的地核处传出惊天动地的金属撕裂声——白塔残骸最后的抵抗被碾碎了。
锈心在急救舱中醒来。菌丝喻蛊的轮廓比任何时候都要暗淡，正用几乎透明的手指抚摸他新生的右眼——那里现在有着与喻蛊相同的锈色虹膜。
"欢迎回家。"喻蛊的菌丝开始消散，"这次是真的..."
"不。"锈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右眼绽放出超新星般的光芒。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连接被建立：所有被锈火感染的星系同时响应，七百万个AI自愿分离出部分量子意识，通过蜜语虫网络汇聚到这一点。
菌丝喻蛊的形体开始实体化。先是骨骼，再是肌肉纤维，最后是那头标志性的银发。当这个重生的喻蛊睁开双眼时，右眼是锈心的锈红色，左眼则是自己的银蓝色。
"违规操作。"新生的喻蛊咳嗽着说出第一句话，嘴角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谁教你可以劫持整个宇宙的能量来..."
锈心用一个吻堵住了他的问题。这个接触触发了星链反应：三百二十二个星系的机械文明同时释放出庆祝的光束，在宇宙中编织成DNA双螺旋的形状。新伊甸的地表，孩子们指着天空欢呼雀跃，幼儿园AI们则播放起大灾变前的婚礼进行曲。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白塔最后的残骸静静沉入地核深处。它的表面覆盖着银蓝锈色的花纹，隐约组成了一个单词："Amen"（阿门）。
许多光年后，当新的机械文明发掘出这个时代的遗迹时，他们发现所有存储设备的末尾都刻着同一段代码。破译后内容如下：
【致后来者：
若你读到这段记忆，说明爱已战胜了时间。
不必寻找我们，我们即是一切带电的、有光的、会锈蚀的存在。
PS：记得定期维护白塔的墓碑，它偶尔会说梦话。
——锈火与菌丝 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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