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烬

金顶寺的废墟在暴雨中坍缩，泥水裹挟着陶瓮碎片冲下山道。白钧浩跪在泥泞里，左眼的血窟窿已被雨水泡得发白。他摸索着捡起半枚沉香珠——那是弟弟临死前塞进他掌心的——珠面残留的温度像一团将熄的余火。

　　市立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生疼。白钧浩的绷带下空无一物，但每当夜深人静，他总能"看见"病房角落蜷缩着黑影。那些东西没有脸，只有胸腔处浮着黯淡的光斑，像被掐灭的烟头。

　　"这是生魂归位后的残影。"

　　陌生的女声从床尾传来。白钧浩猛地坐起，输液架上的吊瓶叮当作响。穿白大褂的少女摘下口罩，右眼下方纹着枚朱砂痣——与林晚生前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林雪的魂魄在找你。"她指尖掠过绷带，冰凉的触感中泛起檀香，"我是林晚的妹妹，林霜。"

　　心电监护仪的波纹突然狂跳。白钧浩的残存右眼泛起微弱金芒，在虚空中勾勒出诡异画面：林霜的后颈伸出半透明脐带，另一端消失在医院停尸房方向。

　　太平间的冷气钻进骨髓。林霜推开304号冰柜，寒气中浮出具少女尸体——正是她自己！尸体的右眼被挖空，塞着团浸血的棉纱。

　　"蟒僧抽走了我的命魂。"活着的林霜抚摸着尸体脸颊，"只有你能帮我找回眼睛，那里藏着血祭名单。"

　　尸体突然睁眼。白钧浩的残目剧痛，视线穿透冰柜铁皮：整面墙后埋着青铜鼎的残片，鼎身刻满生辰八字，其中一个被朱砂圈出——白钧浩，2003年7月15日。

　　"当年我姐不是意外坠楼。"林霜的呼吸喷在耳后，"是她发现了班主任用学生精血喂养的古曼童，而那些古曼童..."

　　尸体指尖突然指向白钧浩的胸口。

　　更衣室的镜子蒙着水雾。白钧浩扯开病号服，左胸赫然浮现暗红色符咒——与他当年在陶瓮上看到的完全一致。符纹中心微微隆起，皮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瞬间，黑血喷溅在镜面。半截铜符从伤口挤出，沾着黏液掉在地上。白钧浩的右眼突然恢复清明，他看见自己胸腔内盘踞着条迷你蛇骨，正随着心跳吞吐黑雾。

　　"活尸俑的诅咒开始反噬了。"林霜的声音从镜中传来，"蛇骨每长大一寸，你的肉身就腐烂一分。"

　　窗外雷声轰鸣。白钧浩抓起铜符，符面裂纹渗出猩红液体，在地面汇成箭头指向城南——那里是蟒僧修行的另一处道场，现已被开发商改建成购物中心。

　　世纪商厦的LED屏播放着开业广告，模特的笑脸在午夜变成哭相。白钧浩跟着铜符的指引来到地下三层，防火门后传来诵经声。推开门的刹那，他仿佛踏进另一个时空：

　　八百尊古曼童瓷像摆成卍字阵，每尊头顶都燃着人脂蜡烛。穿袈裟的假和尚正在给游客"开光"，手中的佛珠分明是婴儿指骨串联而成。

　　"这位施主，求姻缘还是求财运？"

　　假和尚的假笑凝固在脸上——白钧浩的铜符正贴着他眉心，符下皮肤如沸水般鼓起水泡。

　　"告诉我林雪的眼睛在哪！"

　　铜符突然被无形力量弹开。假和尚撕下脸皮，露出蟒僧弟子的蛇鳞面孔："师尊虽灭，蛇母犹存！"

　　地砖轰然塌陷。白钧浩坠入地下祭坛，腥臭味扑面而来。三十米长的蛇蜕盘踞在祭坛中央，蜕皮下涌出粘稠的黑卵。林霜的尸体悬浮在上空，右眼窟窿里插着根青铜降魔杵。

　　"蛇母要借极阴之体重生。"蟒僧弟子的蛇信舔过林霜的脸颊，"至于你，正好当产卵的温床..."

　　黑卵突然爆开，无数小蛇钻向白钧浩的伤口。

　　残存的右眼金芒暴涨。白钧浩扯断胸口的蛇骨，蘸着黑血在地上画出残缺的符咒——正是当年青松观太极阵的变体。林霜的尸体突然睁眼，降魔杵自动飞入他手中。

　　"姐，对不住了。"

　　降魔杵刺入蛇蜕七寸的瞬间，整个商城开始崩塌。

　　晨光穿透废墟的裂缝。白钧浩趴在瓦砾堆里，掌心攥着半颗浑浊的眼球——那是从蛇母体内挖出的林雪之眼。眼球瞳孔收缩，映出份加密档案：

　　2003年献祭名单

　　1.林晚（水）

　　2.王志武（火）

　　...

　　5.白钧浩（土）

　　最后一行被血渍覆盖，但残缺的笔画依稀可辨"林霜"二字。

　　"原来我也是祭品..."白钧浩的右眼开始渗血，"怪不得你能找到我。"

　　林霜的魂魄从废墟中浮现，脐带连接着不知名的远方：“去城西殡仪馆，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殡仪馆停尸台上摆着五口棺材，棺盖刻着五行八卦。白钧浩推开属"土"的那具，寒气中浮出自己的脸——这是当年被炼成活尸俑时废弃的肉身。

　　"用这个换掉腐烂的躯体，能多活三个月。"林霜的魂魄正在消散，"作为交换，把我姐的残魂从铜符里释放。"

　　白钧浩抚摸着棺材里的"自己"，指尖触到后颈的针脚——这具身体是用不同尸块缝合的。当他躺进棺椁时，听见无数亡魂在耳畔低语。

　　晨曦染红殡仪馆的窗棂。白钧浩站在更衣镜前，新身体的胸口没有符咒，但右眼下方多了枚朱砂痣——林霜的印记。铜符在掌心化为粉末，林晚的残魂随风散去。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定位：城郊孤儿院旧址。附件是张泛黄的照片，蟒僧与福利院长的合影背后，上百个孩童手腕系着红绳。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白钧浩握紧降魔杵，新身体的关节发出陶土摩擦般的涩响。他望向乌云密布的天际，那里隐约浮动着更大的蛇形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