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玻璃上的光

我死在三十岁生日那天。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下，握着过期的饭团滑倒在结冰的台阶上，后脑磕在碎玻璃碴里。

弥留之际，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老照片：

十七岁的我站在高中教室窗前，阳光穿过指缝，在化学试卷的方程式上织出金色的网。

陈念睁眼时，正对着黑板上的“欢迎新同学”几个粉笔字打喷嚏。

2010年9月1日，开学第一天。

后颈的皮肤还残留着ICU里镇痛泵的黏腻感，校服领口的洗涤剂清香却猛地撞进鼻腔——是母亲惯用的蓝月亮薰衣草味。

“这位同学，既然醒了，就上来解这道函数题吧。”

数学老师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钢尺，陈念攥紧课桌边缘。前世她在这堂课上因低血糖晕倒，被全班嘲笑“城市来的病秧子”。

黑板上的f(x)=sinx+cosx晃得人眼花，她拿起粉笔的手却稳得出奇——毕竟在设计院画了八年图纸，三角函数早烂熟于心。

粉笔尖落下时，她听见后排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解题过程如流水般顺畅，最后一笔落下时，陈念瞥见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距离高考273天。

窗外的香樟树正盛，蝉鸣像海浪般漫进来。她转身时，看见靠窗座位的男生懒洋洋支着下巴，校服第二颗扣子没系，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

那是周延，前世那个总在操场角落抽烟的校霸，后来因故意伤害罪锒铛入狱。此刻他指间夹着的不是香烟，而是支转得飞快的钢笔，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午休时，陈念在储物柜前撞见正在翻找东西的少女。

“小萌，”她按住对方发抖的手腕，“你的哮喘药在第三格，别再藏在卫生巾盒子里了。”

林小婉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这个总被霸凌的内向女孩，前世会在高三上学期跳楼自杀，遗书上写满“对不起”。

“你……怎么知道？”

陈念掏出随身携带的沙丁胺醇气雾剂，塞进她掌心：“以后每天午休跟我去天台晒太阳，我带了《五年高考》的物理错题集。”

林小婉嘴唇微张，远处传来食堂的喧闹声。陈念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还是2009年的老款诺基亚，通讯录里只有三个号码：母亲、父亲、班主任。

她按下一串数字，那是前世烂熟于心的号码，属于京市顶尖医院的呼吸科专家。

“喂？请问是张主任吗？我想预约您下周三的门诊，患者姓名林小婉，病情……过敏性哮喘伴发抑郁倾向。”

晚自习第一节，陈念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

“听说你要求换座位？”中年人推了推眼镜，“周延虽然成绩差，但从不主动惹事，你不要搞特殊。”

她盯着办公桌上的全校通报批评文件——上周周延因阻止校外混混勒索学生，把对方打进了医院。

“我想和他组队参加数学竞赛。”陈念翻开笔记本，里面贴着前世在旧书网淘到的2011年全国奥数真题，“他的思维很独特，适合解压轴题。”

教导主任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开墨点：“你知道他初中就进过少管所？”

走廊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周延斜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搭在肩头，露出小臂上若隐若现的纹身——那是朵正在凋谢的玫瑰，前世她曾在他的庭审现场见过这处刺青。

“陈念同学，”他懒洋洋开口，嘴角叼着根棒棒糖，“想和我做同桌，总得拿出点诚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