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击着音乐厅的玻璃穹顶,像无数细小的银针坠落。林晚棠坐在化妆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处的茧,酒精棉片擦过泛黄的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痛。镜中倒映的海报上印着她微笑的侧脸,烫金字体标着"慈善音乐会特邀钢琴家",而镜面反射的右手腕内侧,三道平行伤痕在粉底遮盖下若隐若现。
"林老师,赞助商临时要求加演李斯特的《死之舞》。"场务推门时带进走廊潮湿的风,节目单在她眼前晃动,"说是陆总同意的。"
保温杯里的褐色液体晃出涟漪,刚碾碎的药片还在杯底沉淀。林晚棠的左手小指突然抽搐起来,指甲在化妆台划出短促的刮擦声。"现在距离正式演出还有......"
"二十八分钟。"场务瞥了眼她颤抖的手指,转身时嘀咕声刚好能穿透雨声,"果然靠关系进来的......"
化妆镜的环形灯在视野里晕开成惨白的光斑。她拧开药瓶,两粒白色药片滚入手心,喉结滚动时颈动脉显出清晰的起伏。门外传来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响,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虚掩的门缝外。
"沉舟,你明知道今天降温。"苏明玥的声音裹着蜂蜜般的黏稠,"彩排时我手指都僵了。"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男人低沉的回应模糊不清。
林晚棠的睫毛在腮红刷扫过时轻轻颤动。她将《死之舞》的乐谱摊开在膝头,雨水从琴谱边缘渗进来,墨迹在五线谱上洇开成扭曲蝌蚪。某个降B调音符旁还留着铅笔痕迹——那是两年前教陆沉舟认谱时,他固执画下的箭头标记。
舞台监督的催促声在走廊炸响。她站起来时眩晕突然袭来,左手撑住化妆台,碰倒了插着白玫瑰的花瓶。玻璃碎裂声中,镜面映出她迅速泛红的眼眶,而门外苏明玥的笑声像把钝刀,缓慢地割开耳膜。
"需要推迟吗?"场务捡着玻璃碎片,眼睛却瞟向她的手腕。
林晚棠将保温杯里未溶解的药渣一饮而尽。苦味在舌根蔓延时,她抓起琴谱走向侧幕,雨声忽然变得遥远,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暗红色幕布缝隙里,陆沉舟正低头为苏明玥拢紧羊绒外套,修长手指拂过对方肩头时,灯光在那枚铂金袖扣上折射出冷光。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十二架摄像机的红点同时闪烁。琴凳比记忆中的更冰凉,她将颤抖的左手身侧,右手按下第一个和弦。强音部本该如惊雷炸响,指尖传来的却是沉闷的钝响——雨水渗入了琴槌毛毡。
第三小节连续三十二分音符处,左手小指突然僵直成直角。冷汗滑过太阳穴时,她听见观众席传来压低的嗤笑。余光里陆沉舟站起身,黑色大衣下摆扫过座椅,消失在安全出口的绿光里。
错音像溃堤的蚁穴,从第四乐章开始全面崩塌。最华彩的段落里,她的右手突然砸向三个八度外的错误琴键,指甲在象牙白键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掌声响得突兀又机械,她弯腰谢幕时,一滴汗落在中央C键上,在漆面留下圆形的光斑。
散场后的走廊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道具间虚掩的门缝漏出苏明玥的声音:"......根本弹不了高难度曲目,沉舟你太纵容她了......"林晚棠的指尖擦过墙面,在消防栓玻璃上留下模糊的指纹。
琴房弥漫着松香和潮湿木头的气味。她掀开三角钢琴的顶盖,一页被撕碎的乐谱卡在琴弦之间。泛黄的纸片上,铅笔标注的指法旁画着笨拙的笑脸,那是陆沉舟第一次学会认全音符时,她用红色铅笔添的批注。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林晚棠迅速合上琴盖,碎纸边缘在掌心勒出红痕。化妆间的门把手上挂着陌生的羊绒围巾,她把自己的大衣从衣帽钩取下时,一瓶未拆封的抗抑郁药从口袋滚落,药片在地毯上散成惨白的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