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住了,洇开一小片墨迹。
他盯着那份已经修改了三次的未来五年规划表,耳边是丁程鑫越来越激动的反驳声。宿舍的窗户半开着,初春的风带着微凉吹进来,却驱散不了室内逐渐升温的紧张气氛。
"你连研究生导师的联系方式都列出来了?"丁程鑫指着表格上的某一栏,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我们才大二啊!"
马嘉祺放下钢笔,尽量保持语气平静:"提前准备没什么不好。张教授的研究方向和我们想做的青少年心理热线很契合,如果能争取到他的研究生名额..."
"然后呢?"丁程鑫打断他,"按照你这张'完美计划表',二十五岁前创办热线,三十岁前扩展到五个城市?"他抓起表格抖了抖,"生活不是项目进度表,嘉祺!"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这是他在努力克制情绪时的习惯动作:"我只是想确保我们的未来..."
"我们的未来?"丁程鑫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马嘉祺从未见过的苦涩,"你确定这是'我们'的未来,而不是你马嘉祺一个人规划好的剧本?"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刺入马嘉祺最脆弱的地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那张精心制作的表格在掌心里皱成一团。
"你什么意思?"马嘉祺的声音冷了下来。
丁程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火了,但年轻人的倔强让他无法在此刻低头:"我的意思是...你从来都是自己做决定,然后指望我乖乖配合。高中时是,现在也是。"
"我什么时候..."
"比如现在!"丁程鑫指着那张被揉皱的纸,"你规划了所有细节,然后才通知我,好像我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马嘉祺感到一阵血气上涌。他花了整整两周时间研究各个导师的背景、热线运营的可能模式、甚至资金筹集途径,就是为了给他们共同的梦想铺路。而现在,这些努力被轻描淡写地否定了。
"如果你有更好的计划,我很乐意听。"马嘉祺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的冷意让丁程鑫明显瑟缩了一下。
"我...我不是说你的计划不好。"丁程鑫的气势弱了几分,但仍在坚持,"我只是希望我们能一起讨论,而不是你一个人决定所有事情。"
"所以这是我的错?因为我太负责?太有规划?"马嘉祺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已经提高了,"就像高中时一样,总是我在考虑后果,而你只凭一时冲动!"
丁程鑫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马嘉祺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踩了雷区——丁程鑫最介意的就是别人说他冲动、不成熟。但骄傲让他无法在此刻道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丁程鑫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里闪烁着受伤的光芒。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所以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个需要你照顾的累赘?"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丁程鑫突然转身,抓起外套就往门口走。
马嘉祺下意识站起来:"你去哪?"
"出去冷静一下。"丁程鑫头也不回地说,"免得我又'冲动'地说出什么让你失望的话。"
门被重重摔上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马嘉祺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的目光落在桌角——那里摆着他们高中毕业时的合照,现在相框玻璃因为刚才的震动裂开了一道细纹。
马嘉祺机械地收拾着散落的纸张,试图用这种有序的行为平复混乱的情绪。但丁程鑫临走时受伤的眼神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让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意见不合,但却是第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以往的小摩擦总有一方会很快让步——通常是丁程鑫撒个娇,或者马嘉祺理性分析利弊,然后两人和好如初。但这一次,似乎触及了某些更根本的分歧。
马嘉祺坐回椅子上,展开那张被揉皱的规划表。他仔细审视每一个条目,试图找出丁程鑫如此抗拒的原因。是时间线太紧?目标太高?还是...
他突然停住了。在表格最下方,他写了一行备注:"考虑海外深造机会(需评估与热线计划的兼容性)"。
丁程鑫最讨厌的就是海外长期分离。高中时马嘉祺曾考虑过申请国外大学,丁程鑫虽然嘴上说支持,但每次提起都会不自觉地沉默。后来他们幸运地获得了同一所国内大学的提前录取,这个话题就被搁置了。
马嘉祺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也许他确实太独断了,没有充分考虑丁程鑫的感受。但现在道歉似乎为时过早——丁程鑫需要时间冷静,而他需要思考如何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半。丁程鑫还没回来。
马嘉祺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只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门不反锁。】
没有回复。
直到凌晨一点,马嘉祺才听到门锁轻轻转动的声音。他假装睡着,感觉到丁程鑫蹑手蹑脚地进门,简单洗漱后爬上了自己的床——而不是他们这半年来一直共享的那张拼起来的大床。
黑暗中,马嘉祺睁着眼睛,听着另一侧传来的轻微呼吸声,第一次感到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
第二天早晨,马嘉祺醒来时,丁程鑫已经离开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便条:【早八点实验课,不用等我吃早饭。】
简短、实用,没有任何亲昵的称呼或表情符号。这不像丁程鑫的风格。
马嘉祺独自去了食堂,习惯性地买了两人份的早餐——丁程鑫最爱的豆浆和肉包。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他苦笑着把多余的那份送给了路过的同学。
一整天,马嘉祺都心不在焉。在实验室里,他差点加错试剂;在图书馆,他对着同一页书发呆了半小时。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没有任何新消息。
晚上回到宿舍,丁程鑫正在书桌前埋头写作业。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声"嗨",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候一个普通室友。
"吃晚饭了吗?"马嘉祺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嗯,和陈明一起吃的。"丁程鑫仍然盯着课本,"他说有个物理问题想请教你。"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诡异的"室友模式"——礼貌、疏离,绝口不提那场争吵。马嘉祺几次想开口,但看到丁程鑫刻意回避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第二天如此。
第三天依然。
第四天早晨,马嘉祺在洗漱间遇到了陈明。
"你们俩怎么回事?"陈明直截了当地问,"丁程鑫这几天蔫得像霜打的茄子,你也魂不守舍的。"
马嘉祺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意见不合。"
"吵架了?"陈明挑眉,"因为什么?"
"未来规划。"马嘉祺简短地回答,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冷水。
陈明若有所思地点头:"啊,经典矛盾。计划派vs随性派。"他拍了拍马嘉祺的肩,"听着,作为过来人建议——有时候女生...呃,男生也一样,不需要你解决所有问题,他们只需要知道你重视他们的想法。"
马嘉祺擦干脸,思考着这句话。也许问题不在于规划本身,而在于他没有让丁程鑫感受到足够的尊重和参与感。
回到宿舍,丁程鑫已经出门了。马嘉祺的目光落在他的书桌上——那里摊开着心理学课本,旁边是丁程鑫的手机。就在马嘉祺准备转身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显示出一条消息通知,随之亮起的屏幕上是他们的锁屏合照——去年秋天在校园里拍的,两人在银杏树下相视而笑。
马嘉祺的心猛地一紧。丁程鑫还在用他们的合照做屏保,这意味着...
他环顾宿舍,突然注意到更多细节:床头挂着他送给丁程鑫的恐龙玩偶;书架上整齐摆放着他推荐给丁程鑫的每一本书;甚至丁程鑫的水杯,都是他们去年情人节买的情侣款。
这些天,丁程鑫表面上冷淡疏离,却无意识地保留着所有与他们关系有关的物品。就像他马嘉祺,虽然嘴上不说,却每天仍然习惯性买双份早餐,仍然在睡前给丁程鑫留一盏小灯。
也许,他们都同样想念对方,只是不知道如何打破这个僵局。
马嘉祺下定决心,拿起钥匙出了门。校园西区有一家丁程鑫最爱的甜品店,那里的芒果班戟能让他瞬间心情变好。也许食物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创造一个和解的契机。
然而,当他提着甜品盒回到宿舍时,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精致的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手绘卡片和一支崭新的钢笔替换芯——他常用的那种型号。
卡片上是丁程鑫歪歪扭扭的字迹:
【致马嘉祺:
根据牛顿第三定律,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所以我的道歉力度应该与你相当。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孤立系统的熵永远增加。所以冷战只会让事情更糟。
根据我的观察,没有你的三天比三年还长。
所以...和好吧?
——你的阿程】
马嘉祺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典型的丁程鑫风格——用他最熟悉的科学梗来表达歉意。他推开门,发现丁程鑫正坐在床边,紧张地咬着下唇。
"我买了芒果班戟。"马嘉祺举起甜品盒。
丁程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嘉祺,关于那天..."
"我先说。"马嘉祺放下盒子,坐在他身边,"我太固执了,没有充分考虑你的想法。那张计划表只是草案,我们应该一起完善它。"
丁程鑫摇摇头:"不,是我反应过度了。你那么认真规划未来,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他低头玩着手指,"我只是...害怕自己跟不上你的步伐。你总是那么优秀,那么有目标,而我..."
马嘉祺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丁程鑫,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做计划吗?"
"因为你是个控制狂?"丁程鑫小声嘀咕,眼里却有了笑意。
"因为害怕失去。"马嘉祺坦诚地说,"从小我就觉得,只有把一切都安排好,才能确保重要的人不会离开。"他顿了顿,"特别是你。"
丁程鑫的表情柔软下来:"傻瓜,我不会因为你的计划不够完美就离开你啊。"
"现在我知道了。"马嘉祺微笑,"就像知道了你也需要参与感,而不仅仅是执行我制定好的计划。"
丁程鑫靠在他肩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们这几天真蠢。"
"嗯。"马嘉祺搂住他,"不过也许不是坏事。第一次真正吵架后的和好...算是关系进阶?"
丁程鑫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要制定个'吵架规则'?比如...不许摔门而出,不许冷战超过一天,不许用分手威胁..."
"很实用。"马嘉祺点头,"再加一条:轮流道歉。"
"今天轮到我,下次该你了。"丁程鑫狡猾地补充。
马嘉祺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成交。"
他们分享着芒果班戟,头靠着头重新审视那张未来规划表。这次,马嘉祺特意留出了许多空白区域,等待两人一起填充。
"其实我有个想法。"丁程鑫突然说,"与其一开始就瞄准全国性的热线,不如先从校园做起。我们可以利用暑假做志愿者,积累经验..."
马嘉祺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或提出建议。与之前的单向输出不同,这次是真正的思想碰撞。他们争论、妥协、达成共识,最终产出了一份两人都满意的修订版计划。
夜深了,丁程鑫打了个哈欠,自然地爬上了那张拼起来的大床。马嘉祺关掉台灯,在他身边躺下。当丁程鑫像往常一样蜷进他怀里时,马嘉祺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贵。
"嘉祺,"丁程鑫在半梦半醒间嘟囔,"下次吵架,我会记得先道歉。"
马嘉祺吻了吻他的发顶:"不,下次该我了。按照规则。"
丁程鑫含糊地笑了,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窗外,初春的风轻轻吹动窗帘,带着新生般的温柔。马嘉祺闭上眼睛,感受着怀中的温暖。
也许争吵是不可避免的,但只要有勇气面对,有诚意修复,有智慧成长,每一次冲突都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坚韧。就像那棵校园里的老银杏,经历风吹雨打,却一年比一年根深叶茂。
而这,或许比任何完美计划都更重要。
[番外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