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日

蝉鸣声在七月的香樟树上碎成齑粉，夏枝第三十七次调整锁骨链上的小铃铛。镜面映出她攥着礼物盒的手，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盒子里是个银色宇航员挂件，背面刻着极小的“XN”，那是许年名字的缩写。

6.18是许年的生日，李星泽邀请她和叶安安去为许年庆生。夏枝一直在考虑送什么礼物。

到地方后，夏枝听见许年的笑声混在觥筹交错里，像初春溪

面融化的薄冰，清凌凌的。姜栀穿着水蓝色吊带裙从她身边掠过，发梢扫过夏枝手腕时带起一阵香风。

“夏枝，发什么呆？”好友叶安安戳了戳她肩膀，目光落在她攥紧的礼物盒上，“今年准备了什么惊喜？”

夏枝喉咙泛起一阵酸意，低下头“就……一个小挂件。”她低头盯着脚尖，皮鞋尖蹭到地毯上的奶油渍，像朵褪色的小花开在深灰底色上。

许年切蛋糕时，烛火在他睫毛上跳成碎金。夏枝数着他许下三个愿望的唇形，第一个是“考上A大”，第二个是“姜栀生日快乐”，第三个被他掩在掌心，没人听清。刀叉碰撞声中，夏枝又想起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人群开始起哄让许年表演节目，他笑着拽过姜栀的手：“合唱《小情歌》吧。”钢琴声流泻的瞬间，夏枝感觉有人撞了她胳膊，礼物盒“啪嗒”掉在地上，宇航员挂件滚到许年脚边。

“这什么？”他弯腰捡起，指

尖摩挲着挂件背面的字母。姜栀凑过来，发尾扫过他手腕：“呀，是宇航员！许年你看，和你上次送我的钥匙扣同款呢。”

夏枝看见许年眼里闪过一丝光，此刻他指尖的挂件与林柚的钥匙扣在灯光下交相辉映，像两枚相望却永不相交的星子。

“谢谢。”许年把挂件随意塞进裤兜，目光又落回姜栀身上，“我们继续唱歌吧。”

暴雨是在午夜时分倾盆而下的。夏枝蹲在后巷的梧桐树下，

借着手机冷光找了二十分钟，终于在排水沟里捞起那个挂件。银色漆皮蹭掉了一块，露出底下黯淡的金属色，像她此刻泛着钝痛的心。

“夏枝？”身后传来许年的声音，他穿着件白色T恤，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姜栀说你不舒服……”

“没事。”她迅速把挂件塞进兜里，指甲掐进掌心，“就是突然想回家了。”

许年伸手替她挡雨，指尖触

到她冰凉的手腕：“我送你……”

“不用了！”她后退半步，撞在粗糙的树干上，“许年，生日快乐。”

转身跑开的瞬间，兜里的挂件掉在水洼里，她听见许年喊她名字的声音被雨声撕裂。雨水混着眼泪砸在地面，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裙摆，像她的暗恋，终究是场洗不干净的泥泞。

后来，夏枝在学校不再和许年多接触，但放弃哪有那么容易呢？

放学后，手机忽然收到条消息，是之前的发来的照片：是许年和姜栀，照片里他正和姜栀并肩走在图书馆前，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挂件上投下斑驳光影，像极了那年夏天，她在他生日会上看见的，烛火碎在他睫毛上的模样。

蝉鸣声忽然在记忆里炸开，又在深秋的凉风里悄然止息。夏枝把挂件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转身走进漫天飘落的银杏雨里。有些星星注定等不到月亮，就像她藏在蝉鸣里的“我喜欢你”，终

究没敢说出口。

高一的初雪是在傍晚落下的，细碎的雪花沾在叶安安的睫毛上，像她画本里未干透的白颜料。李星泽抱着吉他蹲在教学楼后巷，琴弦上还缠着从美术教室顺来的钴蓝色丝带——那是叶安安绑马尾的同款。

“叶安安！”他喊她名字时，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她转身时，围巾上的雪花落进衣领，露出纤细的锁骨，像他上周在速写本里画歪的弧线。

李星泽拨了下琴弦，破洞牛仔裤蹭着墙根的积雪：“这首歌，送给总在画蓝蝴蝶的姑娘。”

《温柔》的旋律混着雪花飘落的轻响，他故意弹错两个音符，却在副歌部分突然变调，唱起自编的歌词：“你说蝴蝶要飞向悉尼的云，可我想做托住翅膀的风……”

叶安安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她看见李星泽左眼角的泪痣在路灯下泛着光，像他昨天替她捡掉在操场的画笔时，指尖沾着的曙红色颜料。吉他包上挂着个钥匙

扣，是她随口提过的王俊凯演唱会周边，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做我女朋友吧。”他站在雪地上，从琴盒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是37片蓝蝴蝶标本，每片都有不同的翅膀纹路，就像……”

“就像我每次看见你的样子。”叶安安接过铁盒时，发现盒底刻着极小的“YZ”，是她名字的缩写。雪落在李星泽的卫衣帽子上，他后颈露出的皮肤被冻得发红，像她调色盘里永远缺的那抹朱砂。

夏枝站在一旁观看，许年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手里的保温杯“啪嗒”掉在地上，热可可在雪地里洇开深褐的痕迹，夏枝指尖一颤，装作没事人一样，将杯子捡起。

“好。”这时叶安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雪花落地的轻响，李星泽突然起身把她拽进怀里，吉他背带蹭过她鼻尖，带着松节油和雪水混合的气息。远处传来上课铃，他在她耳边轻笑：“以后你的蓝蝴蝶，由我来守护。”

雪越下越大，叶安安透过李星泽的肩膀，看见夏枝冻的通红的小脸，松开李星泽，朝夏枝许年这边走来。此刻雪花落在许年发梢，像偶像剧的男主一样，永远的洁白。

“星星，你们两个就先回去吧！”

晚自习时，李星泽把暖手宝塞进她抽屉，里面夹着张纸条：“蝴蝶翅膀会怕冷吗？我的怀抱恒温37度。”叶安安笑着，窗外的初雪还在簌簌落下，她忽然想起美术老师说过的话：“标本之所以美丽，

是因为有人用体温焐热过它的翅膀

周三晚，路灯把夏栀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攥着书包带拐过巷口时，正撞见许年倚在便利店门口，指尖夹着罐芬达，拉环“咔嗒”一声轻响。

“夏栀。”他抬头时，碎发被晚风掀得乱了些，“你怎么在这，好巧啊？”

她的心跳陡然撞向喉咙。夏枝瞥见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半颗，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和

上周篮球赛时，姜栀看的角度一样。

“谢了。”许年擦了擦手，忽然朝她晃了晃芬达，“要喝吗？”易拉罐外壁凝着水珠，沿着他指节往下淌，在她目光落处洇开小片水痕。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汽水”她摇头的动作太快，马尾扫过脸颊。喉间泛起涩意，像咬碎了片没熟的青杏。远处便利店的霓虹映在他侧脸上，她听见自己说：“我先走了。”

风掀起她的校服裙摆，她不敢回头。身后传来易拉罐扔进垃圾桶的闷响，混着许年低低的笑。街角的栀子开得正盛，甜得发苦的香气里，她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每次偷偷看他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