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溪向茗执意与月未明他们一道，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十分想看看月未明的徒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临出发的时刻，月未明已幻化出一只灵鸟，带着她与应观澜几人要去往的讯息，传送至扬州城内姒音雪手上。
灵鸟停在一只秀玉如霜的手上，姒音雪一点灵鸟的嘴喙，它歪头，亲昵地蹭蹭她一根指，鸣鸣叫着。
师尊就要过来了。
姒音雪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已经有许久，不曾与师尊见过面了。
路程很快，没有邪气的干扰，几人便来到了扬州城下。
姒音雪感知到月未明越来越相近的气息，提前在城门口候着了。
进城的人不算少，却也不算过多。一趟趟的行人从身边纷纷走过，姒音雪一眼抓住了那抹她记忆中的青色。
“师尊！”
等不及月未明一行人再近前，姒音雪迫不及待奔了过去，脸上泛起明媚的笑，扑到月未明怀中，环抱住她。
月未明还未来得及站稳，着实被扑了一个趔趄。
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月未明也回报住她，像在她小时候那样因为害怕雷声而躲进她怀里一般，双手习惯性地轻拍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也该松开我了吧？”
“我不。”
姒音雪耍起了一个小脾气，又圈紧了月未明的脖颈。
“每一天，从早到晚，每时每刻我都在想着师尊。师尊有没有想我？”
月未明失笑：“你是我唯一的徒儿，自然是想的。”
“那就好。”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姒音雪才松开双手，转而附上她的双肩，大氅的毛领挠得她手有些痒，将月未明转了一圈大体看过是否无恙，而后捧起她的脸，仔细地观她的面色，悄悄在心中重新描摹她的眉眼。
真好，师尊还是这番颜色，从没变过，永远与记忆中的师尊无差。
被晾在一边的慕卿三人看见姒音雪与月未明的互动，皆是震惊。
论姒音雪敢捧着她师尊的脸仔细且毫不掩饰地瞧看，这一点已算有些大逆不道。
毫无预兆地被姒音雪捧过脸时，月未明还在状态之外，有些懵然地眨了一下双眼。
月未明有些不解，并不觉得姒音雪这番行为有何不妥之处。
想来应该是一向宠着她的缘故，而姒音雪从小便十足乖巧，也非常粘着她，两人一百多年未见，乍然见到她行为有些无措亦情有可原。
月未明困惑迷懵的表情，看得姒音雪心里痒痒的。
师尊真可爱。
北溪向茗在震惊之余，同时暗中观察姒音雪。
受到月未明的影响，姒音雪的穿着风格与她极度贴近，发间也会缀上银饰，气质也随了月未明，是相近的清冷。但眉目生得倒与月未明不同，分外艳丽，极具一定的攻击性，一双眼亦长得十分勾人，兼带着侵略之色。尤其在将目光只锁定在月未明身上时，再加上她比月未明高了半个头，那种感觉更甚。
北溪向茗莫名觉得不爽。
她上前拍掉姒音雪看着就不怎么老实的手，强硬地挤进两人之间，仰头气呼呼地瞪着她。
“干什么呢，少对月姐姐动手动脚的。”
在北溪向茗伸手打掉她的手之前，姒音雪便已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先卸了力，以防自己稍长的指甲刮伤月未明。
“月姐姐？”
姒音雪听闻此称呼眯了眯眼，眼底不可控地划过杀意。面对这半路上莫名其妙缠上她师尊的人，她也很不爽，敌意腾升。
“就凭我是师尊唯一的徒弟，师尊也乐意宠着我。师尊都没有什么异议，你这个与我毫无相干的人少管我。而且月姐姐这三个字，谁准许你这么唤我师尊的？”
姒音雪蓄意在“唯一的”、“宠着我”这几字上加重语调。虽清楚月未明在称呼一事上从来随意，可她还是不免吃味。
“自然是月姐姐同意的，我这样唤了月姐姐多次，月姐姐也不介意呀。”
北溪向茗回身贴近月未明，挽过她的手，轻挑眉，略带挑衅地看着她。
在北溪向茗移开的一瞬间，姒音雪神色立刻变得委屈，在月未明眼前，她不好发作什么。
“师尊……”
慕卿和应观澜候在一旁，没有打扰她们，可总觉得，她们之间的氛围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又想不出更多。
月未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姒音雪那一声“师尊”与回忆中的软糯稚音重合在一起，心软地一塌糊涂。
月未明轻咳一声，笑言叫她俩不要闹了，打散了其中奇怪的氛围。
应观澜瞧见，自见到姒音雪开始，月未明面上的笑意从未减少。从他初见她，从相伴邬海城，再到现下的扬州城，她所展露出来的笑意和温柔从未如此深。
应观澜心里明白，姒音雪陪着月未明已百年之久，之间的情感至深非常人能撼动。
可是思来是这样，但想去又是另一样，应观澜还是觉得失落。
慕卿可太清楚应观澜心里在想什么了，他向来有些寡言，不知道该怎么言说，还是照旧轻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月未明早已通过灵鸟向姒音雪一一介绍了慕卿他们，相互过了礼之后，姒音雪拉着月未明，先向城门口奔去。
北溪向茗又气呼呼地跟了上去，慕卿与应观澜行在她的身后。
进了城后，北溪向茗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与姒音雪并肩同行的月未明，绕到她另外一边，也紧紧挨着月未明。
可气的是，姒音雪赶也赶不走她，不想月未明为难，堵着一口气。
姒音雪带着他们看过了扬州城内的好景、请吃了当地特色的美食，还为每人送了特别的珍玩。
月未明其实没有什么非常喜爱的事物，但如果是她亲之爱之的人送她的，不论是什么，她俱珍之重之。
姒音雪送她的东西不算贵重，不过是一枚赤色的流苏耳坠，她微微俯身为月未明戴上，红色与青色相互辉映，鲜明极了。
月未明眉眼弯弯，笑着对她道谢，姒音雪堵着的那一气霎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夕沉月上，姒音雪带着他们回到她住店的客栈，原本她先预订了另外的三间房，打算自己与月未明待在一处。
月未明还想再追加一间房，转念一想近来由于时间仓促，她还未与姒音雪详细道出这其中的具体情况，想来姒音雪她许有许多的话要对她说，一行人就此安顿一晚。
“在来的路上我与向茗他们说明了明天要去的地方，你和我一道，遵阳镇离扬州城不算远，一两个时辰便到了。”
“好，我会寸步不离地待在师尊身边。”
灯下看美人，着实养眼。
姒音雪没有问为什么，她总是相信月未明，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会遵照。
她来到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惊艳的人，便是月未明。
月未明习惯了姒音雪在她的面前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的模样，将话题主动续上，她之前与慕卿和应观澜在曜日山庄的经历，以及她这样做的缘由，都一一说予姒音雪听了。
不过，还是隐匿了一小部分没有道出。
姒音雪耳朵听着，视线久久不曾舍得从月未明面上移开，她想多看几眼她，想陪着她更久，最好是永远。
姒音雪向着月未明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从一百多年前起，说到她遇到的奇异又有趣的人和事，说到大千世界，说到万灵有息，说了很多很多……
月未明多数时候静静地听着，不觉烦扰，她以前也走过许多地方，在小徒弟的口中，可看见她心中的另一番情态。
修灵之后，进食与休憩倒不是必行的，却已是多年累积下来的习惯。随着夜愈加深了些，姒音雪想与月未明一道睡去。
她小的时候，就常常黏在月未明身边，不肯自己一个人睡觉，只想与月未明赖在一起。尤其是在两人相拥而眠的每一晚，月未明的怀抱总是令她安心。
可是在她长大一些后，月未明离山的次数越来越多，能见她一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在偌大的山上，她开始一个人度过。再到后来出师，相隔两地愈来愈远，她与月未明之间只能通过她的纸鹤和月未明的灵鸟互传音信。
她尝试着想偷偷找寻她的踪迹，但月未明向来善于隐藏自身，如不是她愿意透露几分，也许月未明这样做，有她自己的原因。
这一次月未明拒绝了，少睡一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平常夜深又加上无事的时刻，她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可以彻底地放空自己。
“你好好歇息，我去屋顶上待着，万一邪气趁机偷袭过来的话，我也好第一时间察觉。”
姒音雪还有些不情不愿，月未明抚上她的头，对着她永远有耐心，含笑让她宽心。
姒音雪愣住了，因为月未明抚过她脑袋的动作，恍然似回到她小时候。
月未明实在太温柔，给了她很多的爱，她明明活了两世，很少流泪，在找不到月未明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想哭。她也知道月未明在魔界有一个义弟，在她哭着找到她，扑到她怀中，鼻涕眼泪全抹在她衣裳上，月未明没有气恼，反而抚上她小小的脑袋，调侃她像她的义弟一样，都是小哭包。
姒音雪紧紧抓住这份温暖，从没有放开一点。
姒音雪迷迷糊糊上了床。在看着姒音雪沉入睡眠之后，月未明轻巧跃上屋顶，仰躺其上，观月观星。
风也和柔，景也静谧。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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