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那行破碎的、未发送的文字，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林昕洛心中厚重的恐惧迷雾，却也在瞬间灼伤了她的眼睛，留下更加混乱和刺痛的残影。
【Lxl…对不起…项链…】
每一个歪扭的字母，每一次重叠的错误，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这条短信，来自顾西洲。来自那个在她认知里已经彻底疯狂、只会带来伤害和恐惧的顾西洲。来自昨天深夜，那个风雨飘摇、一切都已崩塌的时刻。
对不起…… 他在为什么道歉？ 为天台上的粗暴？为玄关里将她卷入血腥的混乱？还是为……所有的一切？
项链…… 他知道了。他知道那条带着冰冷回忆的项链阴差阳错地落在了她这里。他想说什么？想要回去？还是……
为什么没有发送？ 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像那声细微的电子提示音所预示的那样？还是……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他改变了主意？觉得这苍白的道歉毫无意义？或者，被更残酷的现实打断了？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翻滚、炸裂！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沉重的情绪，如同淤泥般沉沉地压上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那两通被她视为恐怖折磨的无声电话，此刻因为这未发送的短信，被蒙上了一层完全不同的、令人心悸的色彩。那死寂的沉默，那压抑的呼吸，那细微的声响……不再仅仅是疯狂的象征，反而更像是一个被困在绝境中的人，挣扎着想要传达什么，却最终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只能留下这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真的……只是想要道歉吗？ 在那种情况下？
“洛洛？洛洛！”沈薇焦急的声音将她从剧烈的内心风暴中拉扯出来，“你没事吧？别看那东西了！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
“不是故意的。”林昕洛忽然开口打断了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异常肯定的语气。她抬起泪眼模糊的眼睛，看向沈薇，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混乱，却又奇异地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时间对不上……那时候他手机应该快没电了……他可能……可能真的只是想……”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真的只是想道歉吗？这个想法本身，就足以颠覆她之前所有的认知和恐惧。
沈薇看着好友眼中那明显的动摇，眉头紧紧皱起，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洛洛！你清醒一点！就算这短信是真的，那又怎么样？一句没发出来的‘对不起’，能抵消他对你做的那些事吗？能让他妹妹受的伤消失吗？他现在自身难保，顾家乱成一锅粥，他叔叔都出来夺权了！这种时候，他发这种不清不楚的东西，你怎么知道不是在利用你的同情心？或者根本就是神志不清下的胡言乱语！”
沈薇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了林昕洛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火苗的心上。是啊，一句未发送的道歉，能改变什么？顾家那冰冷的现实、玄关的血腥、微博上恶毒的舆论……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无法抹去的。他的处境艰难，难道就能成为伤害别人、然后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揭过的理由吗？
理智在疯狂地敲响警钟。
可是……心底某个角落，那行破碎的文字，像一颗被强行埋下的种子，正顽强地试图破开冰冷的冻土。她无法控制地去想他最后那双死寂空洞的眼睛，想他推开妹妹时那瞬间的惊骇和绝望，想他在家庭巨变和舆论风暴的双重碾压下，该是何等的孤立无援……
甚至……那条项链。他特意提到项链。是不是……那不仅仅是一个物品，还代表着别的什么？代表着他想挽回的某段回忆？某个……尚未完全泯灭的念头？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心中激烈地拉锯，撕扯得她几乎要裂开。一边是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对现实残酷的认知，另一边却是因为这意外出现的“证据”而悄然滋生的、危险的动摇和一丝……无法言喻的沉重。
她再次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那行字。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拂过那几个破碎的字母。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视声音似乎调高了一些。沈薇妈妈可能想听听早间新闻的后续。
新闻主持人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了进来，依旧是那种刻板的平稳，但播报的内容却让房间内的两个女孩瞬间竖起了耳朵！
“……有关顾氏集团的最新消息。本台记者获悉，此前因意外受伤入院的顾氏千金顾南乔小姐，经连夜抢救，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转入VIP病房观察治疗。顾氏集团官方暂未对此消息置目……”
脱离生命危险！
林昕洛猛地抬起头，和沈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震惊！
顾南乔没事了！至少……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这个消息，像一道微弱的光，骤然照亮了沉重压抑的气氛，也让林昕洛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瞬。巨大的负罪感减轻了些许，但随之而来的，是对顾西洲处境的更加复杂的思绪——妹妹脱离危险，对他而言，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吗？
然而，主持人接下来的话，却将这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光瞬间扑灭，将人拉回更加冰冷的现实！
“……但与此同时，关于顾氏集团内部动荡的传闻甚嚣尘上。有分析人士指出，此次家族突发事件，不仅对顾氏集团声誉造成严重打击，更可能引发深层次的权力结构变更。据悉，集团董事会将于今日下午召开紧急会议，讨论相关事宜。本就因夫人健康状况而备受关注的顾廷渊总裁，此次能否稳住局面，其子顾西洲的未来又将如何，已成为各方关注焦点……”
董事会紧急会议！ 权力结构变更！ 顾廷渊能否稳住局面？ 顾西洲的未来？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重重砸下！清晰地勾勒出顾家此刻正在经历的风暴，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激烈和残酷！这不再仅仅是家庭悲剧，更是一场赤裸裸的商业权力斗争！而顾西洲，无疑是这场风暴中最脆弱的那个中心点！
他那个叔叔……已经迫不及待要动手了吗？ 在他妹妹刚刚脱离危险的时候？
林昕洛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沉到了冰冷的海底。她仿佛能看到，在那间冰冷的医院病房外，或者某个更加压抑的会议室里，无形的刀光剑影正在交错，而那个拖着伤腿、身心俱疲的少年，正被卷入这架冰冷残酷的机器之中，前途未卜，吉凶难测。
那条未发送的道歉短信，在这一刻，显得更加沉重，也更加……微不足道。在家族倾轧和巨大利益的漩涡面前，个人的一点点歉意和痛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沈薇也沉默了，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显然，新闻里透露出的信息也超出了她之前的想象。她看向林昕洛，眼神里的担忧更深了：“你看……洛洛，现在根本不是去想他那条短信的时候！顾家就是一滩浑水，深不见底！我们躲得越远越好！沾上一点都会倒霉！”
林昕洛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没有说话。目光再次落回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恐惧依然存在。 理智也告诉她沈薇是对的。
可是……那条未发送的短信，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牢牢地系在了她的心上。它连接着的，不再仅仅是一个施暴者，更是一个在家族巨变、内心崩溃的边缘，可能还残存着一丝歉意和……无法言说的痛苦的、具体的“人”。
她该怎么办？ 当作没看见？彻底屏蔽，彻底逃离？ 还是……
一个荒谬的、危险的、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在她冰冷的心湖深处，极其微弱地、固执地亮了起来。
她想知道。 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想知道那声抱歉背后，是否还有未尽的言语。 想知道那条项链，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个念头如此疯狂，如此不合时宜，如此违背她所有的理智和自我保护的本能。
可她无法将它掐灭。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沈薇。眼神里依旧盛满了恐惧和茫然，却多了一丝异常的、孤注一掷的坚定。
“薇……”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的手机……能再借我一下吗？”
沈薇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洛洛！你疯了？！你还想干什么？！难道你想……”她猛地摇头，语气激动起来，“不行！绝对不行！我不会再让你联系那个疯子！”
“我不是要联系他……”林昕洛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异常清晰，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凝视某个遥远而危险的方向，“我只是……想查点东西。”
查什么？沈薇没有问出口，但她从林昕洛那双混合着恐惧与奇异坚定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那是一个沉入迷雾中的人，试图抓住唯一一点微光，哪怕那光芒可能来自深渊，也可能将她引向更深的黑暗。
沉重的抉择，如同巨大的十字架，压在了这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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