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

五更天的晨光透过茜纱窗，在满地狼藉的喜服上筛出细碎金斑。昨夜燃尽的龙凤烛堆叠成赤色珊瑚，最后一缕青烟犹在拔步床顶的鎏金薰笼边缠绵不散。

蓁蓁蹙眉躲着光线，嘴上嘟囔出声：“困……”腰间一双有力的臂膀禁锢住腰身动弹不得，温热的手掌一一婆娑裸露在外的肌肤。魏劭意犹未尽地起身，看着新妇身上斑驳的痕迹，眼神不自在地移开，临出门前仔细吩咐窈娘等一众仆从好好照顾女君。

日上三更后，床上熟睡的人儿才悠悠转醒，除了身体上的青紫带来的疼痛还有肚子强烈的饥饿感带来不适外，充足的睡眠消除了身体大半的疲惫。

窈娘拿着药膏帮女君擦拭，虽嘴上责怪魏劭的粗鲁，但看到新婚两人如此恩爱，想来女君日后的生活也不会太差，心里也为女君高兴。

新婚过后，魏劭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公务中，二乔这几日没再见过他的身影，闲暇之余她就刺绣香囊，她指尖的银针在绣绷上轻轻一挑，丝线便如游鱼般滑入素缎，所绣的祥龙栩栩如生，又将合欢皮、远志、玫瑰、沉香末等药材装入云锦囊中，缀五色丝绦。

“女君，魏将军回话让我们收拾衣物，明日启程去往渔阳……”

渔阳是魏家的基业所在之地，祖母徐夫人和婆母朱夫人居住在那里，结婚数日是时候该回去拜见长辈。

竖日，在蓁蓁游说下窈娘为其梳了一个简单的盘发，端庄优雅的同时又不失女子的娇俏，蓁蓁也乐得轻松……

今日她穿着月白交领广袖衫，月白色的衫子被风一拂，顿时漾开流水般的纹路，袖口内里隐约透出半寸青灰里衣，双手交叉放置身前，迈出大门蓁蓁看到站在一旁与魏梁交谈的魏劭。

“怎穿的如此单薄？回去再添些衣物”

蓁蓁没有挪动脚步，只见她从袖口处拿出绣了好几天的香囊递给他：“这是妾身近几天绣的香囊，里面放置的都是凝神静气的草药，夫君可喜欢？”

蓁蓁下颌微微仰起，杏眸里盛着将暮未暮的天光——像是把整条银河的星子都揉碎了，全倾在那双瞳仁中。一缕鬓发被晚风撩至唇畔，贝齿无意识咬住发梢，在胭脂上浸出浅浅的湿痕。交领衫的襟口因前倾的姿势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枚小痣，随呼吸轻颤如蝶栖。

魏劭接过香囊细细摩挲，上面还裹着她指尖未散的暖意，素缎上那朵祥云微微发潮，是方才被她无意识摩挲太久，沁了层薄汗的缘故。

他忽然收拢五指，丝线里缠着的温度便顺着血脉游上来。沉水香的苦味里，竟辨出一丝暖甜的胭脂气，像是她藏在龙潜祥云里的第二重心跳，又或许是他的心跳……

“时间不早了，早日启程吧”魏劭没有回应，但不断摩挲香囊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珍视和喜欢。“夫君，蓁蓁能跟你同乘一匹马吗？蓁蓁从小被养在深闺，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外出，这沿途风光甚好，不想错过。”

“不要得寸进尺！”魏邵义正言辞地拒绝，坚决得很，他身后的魏梁、魏朵等人默默为主公点赞，一副大男子理应如此的模样沾沾自喜。

……

“你说……咱是不是开心过早了，我瞧着主公也没多抗拒……难不成一个晚上真被那乔女蛊惑了？”魏梁看着队伍前头共乘一马的两人，忍不住跟魏朵蛐蛐。

“主公英明神武，铮铮男儿，岂会受那乔女蛊惑！也就看她一个弱女子不跟她计较罢了”

“有理”

……

“夫君，那是什么鸟，黑白那只？”

“闭嘴！”

“夫君，你看！那株黄梅开得好好”

“聒噪！”

“夫君，那边……”

“你要再废话我就把你扔下去”

“不说了……”蓁蓁两只手紧紧抱住魏邵的臂膀，本就靠在他怀里的女子更是往后缩了几分，整个人裹在他黑色的大氅里，只露出一个浑圆的小脑袋，脸颊气的一鼓鼓的，因为生气还沾染上一抹胭红。魏劭使坏般往外抽了抽手臂，蓁蓁如惊弓之鸟般炸毛。无人注意的地方，魏劭唇角微勾，笑意从眼底溢出。

信都北上到渔阳路程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路上魏劭担心疾驰太颠簸而减速慢行，大半个月的路程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抵达。一路上蓁蓁靠在魏劭怀里，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环着腰肢，既暖和又有安全感。

蓁蓁是个小话痨，一路上大多是蓁蓁在说，魏劭在听，只是偶尔在她特别兴奋时轻轻"嗯"一声作为回应。熟悉他的人如四军将、钟媪惊讶地发现，这位以冷血著称的"阎罗将军"眉宇间的戾气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平和。

魏劭低头看了眼怀中喋喋不休的少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映得那双杏眼如同含着一汪春水。她说话时嘴角会不自觉地扬起，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整个人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活力……

随行之人看着言笑晏晏的女君和面容不似往常般冷峻的主公，无不暗叹女君手段高明，连百炼钢都化成绕指柔……

魏梁对乔家深恶痛绝，自然对二乔没有好感，特别是这几天主公为了陪她一起回渔阳而日夜不歇处理公务，对她的观感更差几分。如今这乔家女更是赖在主公怀里不走，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这这……成何体统！魏梁心里默默给她打下了“祸水”的标签。

可魏梁却不知他家主公对此乐不思蜀，在黑暗独行太久的人，对温暖是非常渴望的，也只有真诚和爱意才能驯化魏劭内心嗜血暴虐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