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

自从把心事说开以后，魏劭夫妻二人如胶似漆，那夜过后他更是食髓知味，天一黑就拉着蓁蓁共赴巫山，每天闹腾到寅时三刻才堪堪入睡……

银杏叶铺就的金黄地毯覆盖整条小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光影，整个后院沐浴在温暖的琥珀色光芒中。

蓁蓁倚在凉亭的栏杆边，手中的绣绷早已滑落在裙摆上。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头一点一点的，终于支撑不住，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女君，女君？"宁儿轻声唤道，见蓁蓁没有反应，无奈地摇摇头，取来一件月白色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乔慈大步流星地走进凉亭，额头上还带着汗珠。这位十七岁的少年郎刚刚从书院回来，一袭月白色长衫衬得他越发清秀俊朗。

"姐姐，我今日..."乔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皱眉看着熟睡的蓁蓁，转向宁儿问道："姐姐怎么又睡着了？这几日我每次来，她不是在睡就是刚睡醒。"

宁儿抿嘴一笑，福了福身："回少主的话，女君近来容易疲倦。"

乔慈蹲下身，担忧地观察着蓁蓁的脸色，伸手想探她的额头，又怕惊扰她，只得收回手，压低声音道："这不对劲，姐姐向来精力充沛，从不会白日里这般嗜睡。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府医来看看？"

他的声音虽然压低，却因着急而提高了些许。蓁蓁眼睫一颤，蓦地惊醒。眸中雾气未散，唇上还留着浅浅的齿痕——似是梦中也在与人赌气。慌忙起身时，鬓边一缕散发黏在了微汗的颊侧…

一醒来便看到弟弟放大的脸，吓了一跳："阿慈？你做什么凑这么近？"

"姐姐，你终于醒了！"乔慈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你最近总是睡觉，是不是身体不适？我这就去请府医。"

蓁蓁揉了揉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胡闹，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乔慈不依不饶，"你以前从不这样。我记得小时候我装病逃学，你还教训我说'乔家子弟当以勤勉为本'，怎么现在自己反倒..."

"阿慈！"蓁蓁打断他，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忍笑的宁儿和阿绥，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没生病，你...你去问你姐夫就知道了。"

乔慈一脸茫然："问姐夫？为什么姐姐生病要问姐夫？"他忽然恍然大悟，"难道是姐夫欺负你了？让你夜里不得安眠？"说到这里，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我这就去找他理论！"

"噗嗤——"宁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几个侍女也纷纷背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

蓁蓁羞恼交加，一张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她抓起绣绷作势要打宁儿："你这个丫头，还敢笑！"

宁儿连忙躲开，笑着求饶："女君饶命，奴婢不敢了。"

乔慈看着她们互动，更加困惑："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蓁蓁深吸一口气，看着弟弟一脸懵懂的模样，赶紧转移话题：“阿慈，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阿姐，先前我遇到了我们家那个绿眸马奴比彘！当时我们的兵马与薛泰对战，阿弟一时不察差点被他们所伤，紧要关头被一个蒙着脸的绿眸剑客所救，我认出他向他逼问梵姐的下落，他说……他们已经成为夫妻……”

乔慈不了解当初事发的过程，一直以为是这马奴强掳了大姐，所以一直以来义愤填膺，到了如今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蓁蓁为其倒了一杯清茶，迎上弟弟的目光正色道：“我知道，当初是我游说二人出走的”

“为何？”乔慈万万没想到从来克己复礼极守规矩的二姐姐竟然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行为。

“阿弟，比彘不凡，你可千万别因为出身就看轻他，他天生神力有勇有谋，在这乱世必定会有他一席之地。况且……最重要的是他与阿姐两情相悦，阿姐能与一心悦之人相伴一生，那个人又能护得住她，如此看来便是最好的归宿！”

“我明白了……说到底还是我乔家男人无能，护不住姐姐们才令阿梵姐姐离家，二姐你远嫁到魏家，而后又招惹了薛泰那些群狼围攻，我乔家若一天不立便一天不得安宁”

十五岁少年耷拉着脑袋，下颌的线条虽已初现棱角，可脸颊上那点未消的婴儿肥，束起的马尾辫被他甩到身后，他咬牙捶向自己单薄的胸膛，既没有千军万马呼啸的共鸣，也听不出名将们传说中龙虎般的筋骨雷音。

“阿弟才十五岁，如今已小有所成，在战场上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了！日后加以历练，阿姐相信你定能成为如你姐夫一般的英雄。只是……父亲身边还有张浦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进言献策，我实在担心他会做出有损同盟的事……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你和叔父了”

“阿姐放心，回去我就紧盯着那张浦，他再做妖我就砍了他，我和父亲会看住伯父的，若他做出什么昏事我就写信告知阿姐，好让你们有所防备！”

乔慈一改颓废的模样，他挑眉一笑露出两个尖锐的小虎牙，就像稚气未退又胸有成竹的小狼崽，蓁蓁忽地掩唇轻笑，眼角那颗泪痣随着笑靥盈盈一动，仿佛三月桃枝上坠落的露珠。她发间金步摇竟忘了摇曳，只顾映着那双笑成月牙的眸子——里头盛着的宠溺快要溢出来，比檐角悬着的日头还暖上三分。

"你呀..."玉葱似的指尖虚点过去，忽有杏花拂过她唇畔……

魏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一时间征在原地，恍惚间竟分不清是花更娇，还是那抹藏不住的笑更艳。

“魏表哥！”还是乔慈眼尖，他的呼喊也叫醒了迷住的某人……

“阿姐，我跟魏表哥昨日约好，今日他带我策马兜风，如今他来寻我了！”少年人自有少年的意气风发，蓁蓁虽不满魏俨的行事作风，但此刻也不好浇灭阿弟的兴致……“大伯，我弟弟乔慈就交给你看顾了……”

“弟妹放心，我与慈弟一见如故，定看护好弟弟，天黑前带其归家！”

乔慈犹如一只放飞归林的雀儿般欣喜，跟魏俨勾肩搭背地离开，蓁蓁注视着他二人的背影，直至什么都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