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的双胎终究是早出来了。刚满八个月出头，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毫无预兆地，羊水破了。
没有漫长的等待，阵痛来得又急又猛，像是要把这提前降临的苦难浓缩在最短的时间里。蓁蓁甚至没来得及多喊几声，就被剧烈的宫缩攫住了呼吸，额上瞬间冷汗涔涔。
“夫君…好痛…太快了…”她抓着魏邵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这痛楚来得太迅猛，超出了她的预期。
魏邵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早产！双胎早产！他脑中瞬间闪过所有医书上关于早产风险的可怕描述。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比之前任何一次焦虑都要猛烈百倍。
“传府医！传陈医女！快！！”他几乎是嘶吼着下令，声音都变了调。府里瞬间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产房内，情况混乱而紧急。陈医女几乎是和稳婆同时冲进来的。蓁蓁已经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脸色煞白，浑身被汗水浸透。陈医女迅速检查，脸色凝重：“宫口开得太快了！是急产！双胎急产！快准备！”
“急产”二字像重锤砸在门外魏邵的心上。快，不一定意味着好！他知道急产对产妇和婴儿的损伤可能更大，尤其是早产的双胎！他焦躁地在门外踱步，每一次听到蓁蓁压抑不住的痛呼，身体都跟着一颤，掌心被自己掐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女君！用力！孩子等不了了！”稳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蓁蓁！蓁蓁你怎么样？！”魏邵扒着门缝，声音带着哭腔，什么将军威仪，此刻荡然无存。
里面没有回答，只有蓁蓁破碎的痛吟和稳婆、陈医女急促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头…头出来了！肩膀…卡住了！快！”稳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
“不好！”陈医女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快如爆豆，“臀位！第一个是臀位！快，帮我！侧切！夫人，最后一次，用力！为了孩子！”
门外的魏邵听到“卡住了”、“臀位”、“侧切”这些词，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死死撑着门框，指甲在木头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四军将和公孙羊围着他，大气不敢出，个个脸色铁青。他们能感觉到主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哇——！”一声极其响亮，甚至带着点愤怒意味的婴儿啼哭，猛地穿透了门板！
“出来了！是个小女君！”稳婆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快！清理！”
这哭声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响亮，门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魏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板，仿佛要穿透它看到里面。出来了？第一个…出来了？这么快？！
然而，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陈医女急促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一个！夫人，别松劲！吸气！用力！快！”
蓁蓁似乎被第一个孩子的啼哭激起了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哼。
紧接着，几乎没给外面的人太多反应时间！
“哇——！”又是一声啼哭，不过比第一个似乎微弱一些！
“是位小公子！龙凤胎！都出来了！老天保佑！”稳婆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这次是纯粹的激动。
门外的魏邵、四军将、军师，全都僵在了原地。从听到第一个孩子“卡住”的惊呼，到两个婴儿接连响亮的啼哭传来，似乎…只过了短短几十个呼吸？！
快！快得让人心惊肉跳，快得让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来不及完全发酵，就被两声天籁般的啼哭粗暴地打断了！
产房内传来一阵忙乱的声响：清理婴儿，处理脐带，包裹襁褓，还有陈医女沉稳的指令：“夫人失血较多，快拿参汤和阿胶粉！止血！…”
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医女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鬓角全是汗，朴素的布衣袖口和前襟沾着点点血污，但眼神依旧锐利沉稳，只是难掩疲惫。
魏邵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她面前，嘴唇哆嗦着，想问蓁蓁，想问孩子，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用一双赤红的、盛满了恐惧与祈求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陈医女看着这位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君侯，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
“恭喜男君，女君诞下龙凤胎，母子三人平安。女君力竭昏睡，需静养。两位小主子早产，大小姐哭声洪亮，小公子相较而言较为羸弱，我等定会尽全力看护。”
“平安…羸弱…龙凤…胎…”魏邵机械地重复着，巨大的悲与喜袭上心头，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他试图往前迈一步去看蓁蓁和孩子，腿却一软，整个人像一座被抽掉基石的山峰，“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没有嚎啕，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地面。那是一种经历了极速过山车般的惊魂，从深渊边缘被猛地拉回阳光下的狂喜与后怕，所有的支撑力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几位下属也长长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魏梁甚至偷偷抹了下眼角。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弱的晨曦透过窗棂，恰好照在魏邵跪伏的背影上，也照亮了产房门口隐约透出的、两个被小心翼翼包裹着的、正在发出微弱哼唧声的小小襁褓。
新的一天，在惊心动魄的急迫与峰回路转的平安中，到来了。两个小小的生命，用他们迫不及待的啼哭，宣告着他们的到来，也抽干了他们父亲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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