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幻象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齐昊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明亮的心理咨询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墙上挂着的「静心」书法微微晃动。手腕上既没有宿主印记，也没有任何灼伤的痕迹。

"第一次清醒梦体验如何？"

程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心理治疗师」的工牌，脖颈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笑脸烙印。桌上摆着个奇怪的金属装置，正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这...不可能..."齐昊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指缝里没有紫色结晶，指甲边缘也没有副本里留下的焦痕，"那些副本、系统、紫矿石..."

"都是脑电波同步制造的沉浸式幻象。"程光关掉金属装置，推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最新研发的VR心理干预系统，能让人体验最真实的濒死恐惧。"

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正在啄食果实。远处操场传来学生们打篮球的欢呼声，一切都平凡得令人心碎。齐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像被打散的拼图——他分明记得自己吞下紫矿石时喉咙的灼痛，记得程光身体透明化的触感...

"赵辰呢？"齐昊突然抓住程光的手腕，"他护腕下的紫纹..."

程光轻轻挣脱，在平板电脑上调出一段监控视频。画面里赵辰正在篮球场训练，护腕下是普通的擦伤。拍摄日期显示就是今天，时间则是十分钟前。

"你们学校篮球队的明星选手，上周省联赛MVP。"程光的声音带着专业治疗师特有的平静，"也是我的患者，和你一样接触过那个所谓的'系统招募'。"

齐昊的视线落在程光左手的无名指上——那里戴着婚戒。在副本记忆里，程光明明说过宿主不能与普通人建立亲密关系。

"看来你注意到这个了。"程光转动戒指，"三年前结婚时，我和妻子共同研发了这个干预系统。目的是帮助那些被非法组织蛊惑的青少年。"

茶水在杯子里晃出细小的漩涡。齐昊盯着那些打转的花瓣，突然问："为什么选择火灾背景？为什么是紫矿石？"

程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缝。他放下平板，从抽屉里取出个档案袋。里面是烧焦的校徽残片和几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年幼的程光站在废墟前，背后是「XX中学火灾遇难者纪念碑」的字样。

"二十年前那场人为纵火带走了我最好的朋友。"程光的声音很轻，"加害者至今没找到，但流传着他们是为寻找某种珍贵矿石的传闻..."

齐昊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照片角落里有三个模糊的身影，中间那个男孩的笑容与赵辰有七分相似。

"所以整个副本..."

"是根据真实案例改编的恐惧投射。"程光关上档案袋，"非法组织正是利用青少年对超能力的向往，用类似'系统'的话术诱骗他们参与危险实验。"

咨询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穿着球衣的赵辰探头进来："程医生，下周的咨询能不能改到..."他的目光落在齐昊身上，突然瞪大眼睛，"齐昊？你怎么在这？"

现实如重锤击中胸口。齐昊这才真正意识到，副本里那些生死与共的经历，那些关于三人羁绊的记忆，全都只是精心设计的虚拟剧情。

蝉鸣声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齐昊坐在校园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显示着程光发给他的资料——关于那个冒充"系统"的非法组织如何利用VR设备控制参与者。

"所以你真的去做了那个清醒梦治疗？"赵辰仰头灌下半瓶运动饮料，喉结上下滚动，"我上个月也试过，梦到自己变成什么宿主，差点吓尿。"

齐昊仔细观察好友的护腕——普通的棉质材料，下面隐约可见结痂的擦伤。没有紫纹，没有数据流，没有那些副本里惊心动魄的印记。

"你梦到什么场景？"

"好像是废弃医院？"赵辰用毛巾擦着汗，"具体记不清了，程医生说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治疗结束后，我莫名其妙戒掉了熬夜打游戏的瘾，神奇吧？"

树影在两人之间摇曳。齐昊望着远处教学楼玻璃反射的阳光，那些在副本里清晰无比的预知能力，此刻就像个荒诞的玩笑。但当他闭上眼睛，仍能看见数据流般的金色纹路在黑暗中闪烁。

"对了。"赵辰从背包里掏出个信封，"程医生让我转交给你。"

信封里是张老照片的复印件。齐昊瞬间认出了背景——正是副本里那个被烧毁的校舍。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记忆是思维的副本，而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中。——C」

放学铃响彻校园时，齐昊鬼使神差地走向游泳馆。更衣室第三储物柜安静地立在角落，密码锁上落着薄灰。当他输入自己生日日期时，锁扣纹丝不动。

"需要帮忙吗？"

管理员的突然出现让齐昊一惊。这位满脸皱纹的老人眯着眼看了看储物柜："03届之后就没学生用这个柜子了，当年那场大火..."

"火灾时有学生在这里藏过东西吗？"

老人的表情突然变得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急匆匆地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脚步，"那个转学生也总来问东问西...现在的孩子啊..."

齐昊追上几步："什么转学生？"

"就那个总穿白大褂的年轻老师。"老人嘟囔着，"上个月还带人来修过地下管道..."

游泳馆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齐昊的视野边缘泛起熟悉的金色光晕，但当他定睛看去，一切又恢复正常。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治疗室抽屉有你要的答案。现在就来。——07247」

心理咨询室空无一人。程光的工牌挂在衣帽钩上，白大褂搭在椅背，仿佛主人刚刚离开。齐昊试着拉了下抽屉——居然没锁。

抽屉里静静躺着个老式DV机，正是副本里出现的那台。当齐昊按下播放键时，画面里出现的却是程光疲惫的脸：

"如果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干预系统没能完全生效。"背景音里有仪器滴答声，"那个组织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他们篡改了部分治疗程序..."

画面突然切换成监控视角：齐昊躺在治疗椅上，头上连着电极贴片。程光正在调整设备，突然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从背后接近——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正是副本里的"医者"。

"小心李教授！"录像里程光突然转向镜头，"他是组织安插在研究院的..."话未说完，画面变成雪花噪点。

DV机底部粘着张门禁卡。齐昊翻过来，发现背面用荧光笔写着「B2实验室-紧急协议」。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齐昊迅速关好抽屉，刚把DV机塞进书包，门就被推开了。戴着金丝眼镜的李教授微笑着走进来："程医生临时有事，让我来取资料。你是...齐同学？"

镜片后的眼睛让齐昊浑身紧绷。在副本里，正是这双蛇一样的竖瞳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落下了笔记本。"齐昊后退半步，右手摸到门把手。

李教授却突然从公文包拿出个金属盒："程光让我转交这个。"盒子里是半块紫色晶体，与副本里的紫矿石一模一样，"他说你会明白。"

齐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预知能力在此刻清晰无比地展现两个未来：如果接过矿石，他会看到被篡改的真相；如果拒绝，可能永远失去弄清一切的机会。

"谢谢，但我想等程医生回来。"齐昊转身时，余光看到李教授的手指在金属盒侧面按了一下。

走廊灯光突然变成暗红色。齐昊拔腿就跑，身后传来李教授失真的声音："你以为那些记忆都是假的吗？程光没告诉你...三年前确实存在过系统..."

安全出口近在咫尺，齐昊却撞进一个人怀里。程光抓着他的肩膀，白大褂上沾着可疑的紫色污渍："别碰那个矿石！它会让大脑分不清现实和——"

刺耳的电流声淹没了后半句话。齐昊感到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两个程光站在走廊两端——一个穿着染血的白大褂，一个戴着婚戒举着镇静剂。

消毒水的气味。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齐昊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右手连着输液管。窗外是真实的夜色，没有紫雾，没有数据流。

"醒了？"

程光坐在床边，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这次他既没穿白大褂，也没戴婚戒，左手无名指只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这次...是真的现实吗？"齐昊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程光递来一部手机。锁屏照片是他和一位女性在樱花树下的合影，日期显示是三年前。但齐昊敏锐地注意到，照片角落的电子钟显示着不可能的时间——02:61。

"我和妻子确实研发了干预系统。"程光的声音疲惫不堪，"但李教授的团队窃取了核心代码，植入了所谓的'宿主程序'。"

床头柜上摆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那半块紫矿石。在医院的灯光下，齐昊看清那其实是种特殊晶体存储器。

"它能储存篡改过的记忆，并植入人脑。"程光拿起证物袋，"那些副本经历，是我们根据真实案例设计的警醒剧情，却被他们扭曲成了招募广告。"

齐昊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身："赵辰呢？"

"安全。"程光露出副本里那种熟悉的苦笑，"他比你以为的聪明得多...假装被洗脑，实则给我们传递情报。"

输液管随着动作摇晃。齐昊看着手背上的针头，突然问："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父亲。"程光调出手机里的一张老照片——年轻时的齐父站在实验室里，背后是「神经链接项目组」的标牌，"他是最初的反抗者，也是...我妻子的导师。"

记忆的迷雾突然散开。齐昊想起父亲书架上那些关于意识研究的专著，想起他总在深夜接听的加密电话。那些被自己当作普通科幻小说的笔记，原来都是真实的警告。

"现在该你选择了。"程光打开病房的电视。新闻正在报道某科技公司突破性的「梦境学习系统」，画面里的首席科学家正是李教授，"加入我们，或者彻底忘记这一切。"

窗外的晨光渐渐明亮。齐昊望着紫矿石存储器里流转的数据光点，想起副本最后那个三人相视而笑的瞬间——无论真实与否，有些选择永远值得坚持。

"我需要做什么？"

程光如释重负地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校园卡，正面印着齐昊的照片，背面是烫金的「项目07247」字样。

"首先，把这张饭卡收好。"程光眨眨眼，"食堂的红烧肉能补充20%的体力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