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刚被检查出来尿毒症的时候,我是家里唯一不知道的人,在我嘻嘻哈哈有一段日子,一直到要做手术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好像是那个傻子,章倩影说是不想让我和他们一起承担,绝不是把我当做外人。
可在我看来,我就是那个外人,那个无法和他们同甘共苦的憨货。
同样我又不能指责他们,他们为我好我有什么理由怨他们,但不安的只有我而已,比他们知晓时,更接近失去而已。
他们一点都不坏,他们只是和我不是最亲近的人罢了。他们一点都不伟大,偷偷藏起他们的悲伤,不愿和我分享。
“就当是为了我呢?”
我看着说话的李忘怀,就当是为了他。
我真的说过不愿和他分开的话吗?为什么不愿和他分开?因为他包袱里总有干粮,因为他像狗腿一样跟着我,因为他好像更离不开我?
“是否要更改地图前往潭山?”
梦回给出了两个选择,去或者不去。
我知道,去的话一定会增加羁绊和心动点。
“好。”我答应了李忘怀,就在他高兴的欢呼的时候,梦回的声音也响起。
“恭喜玩家,与李忘怀的羁绊增加至18%,心动点加十。”
我没有看梦回的屏幕,只是透过屏幕看向因为我的一个字就雀跃不已的李忘怀。
他可是剑骨剑魂的剑痴,却说自己只是云云弟子里的一个而已,他情愿追随我一个不会武功的菜鸟。
我到底多大魅力?
下山启程时,我忍不住问起李忘怀,他为什么要认我当师父。
李忘怀坐在马背上,一边从包袱里掏出水壶,一边说:“因为师父的剑术。”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竟然有些失落。
“第一次见到师父,是在泷江客栈,师父一出手就能直接了结两个恶霸。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师父的剑就已经回鞘了!”他讲起我们的初遇,眼睛里都闪着不一样的光芒:“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师父的剑术疾风如电、狠辣非常,却不失风度,不失美感,这是很难得一见的,用剑的人,不美便不是上流的剑客。
那是夜雨暮秋,泷江之岸,见到师父这样的江湖人物,难免心驰神往。”
他最后说到了“心驰神往”四字,算是很高的评价了。我都有些不好意思看他那双仰慕的眼睛,甚至还能从里面看到不合时令的桃花?!
李忘怀真的需要我攻略吗?!
我耳朵都被他盯的火辣辣的,连忙扭开脸,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那我现在不会武功,你还和以前一样吗?”
“那当然,徒儿的忠心天地可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忘怀一生誓死追随!”李忘怀拍着胸脯朝我信誓旦旦,我却听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靠!”我也是情非得已,无法置信李忘怀的话,才会口出狂言。
我把他当攻略对象,他把我当爸爸?!
失败、太失败了……
“我可没想过当你爹!”
“师父是我再生父母的存在!体恤我,关心我,还带我闯江湖,师父就是比我亲娘还亲的人!”
“也不当娘啊!”我扒拉开拽着我胳膊,使劲往我怀里钻的李忘怀,哪里是撒娇,我怎么觉得是要零花钱的臭小子?!
我真是绝望了,本以为他能自己攻略自己,没想到他把我当爹娘,这叫我如何把这根筋给他掰过来……
几天的行程,在阴雨霏霏的夜晚,我们终于到了潭山外的潭水村,这里有三座山脉连接在一起,相距并不近,中间还有河流穿过,据说山的西南面,便是玉州,是京州外距离最近的城郡,但玉州要更偏西一点,环境不如这边山清水秀。
当然也是要到了春天才行,如今暮秋之景格外凄冷,是看不出什么山水郁郁之色的。
“师父,你干嘛呢?”
我们借住在一个大娘家里,大娘家小,只有一件空房,李忘怀果断把床让给了我,自己打了地铺。半夜睡不着,我就在空中无聊的看地图,李忘怀自是看不到我的地图的,自己知道我在瞎比划。
“我……回忆回忆我的剑法。”
李忘怀真是剑痴,说起剑法,他可就不困了!
就见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站起来,看我没睡,就问我要不要出去一趟。
我也没什么睡意,就跟着他离开了村庄,到了河畔旁。
雨已经停了,一轮勾月在天幕之上,月色不浓,河面都不曾见她倩影。
“来这里干什么?”
“师父应该不记得了,你也曾教给我过你的剑法。”
我歪了歪头,问:“什么剑法?”
“高深莫测的秋风白叶哭!”李忘怀捡起地上的树枝,在手里掂了掂,似是觉得轻重正好,话声落下时,树枝就被他以一股穿透之力狠狠的刺出去!那一刻我的双眼也有些恍惚,似那不是树枝,而是他袖中藏锋,寒刃出鞘!
随着他轻巧又敏捷的步伐,疾风,不对!比风还要快的如闪电如光影一样的剑影就已经若隐若现!不像是在对付敌人,倒像是对付一只影子,目光犀利,但手法却并不僵硬,他是剑痴,肯定学什么都学的炉火纯青,秋风白叶哭,剑刃划破空气之时,冲进耳朵的呼啸之声,似是鹤唳,犹如狂风!他能将剑从手窝穿过,又划过脊梁,抛向空中,又能在另一只手接住的刹那,将剑扔出气身,抬脚一踢,剑就好似被牵引着的飞镖一样,回到原来的手中!
如游云春风,似皓月景和,潇洒干净,磅礴美丽。
我不敢相信,这是我能完成的一套动作吗?李忘怀都要气喘吁吁的站定,顶着额头的汗,走到我身边:“秋风白叶哭,寒雨漏夜眠。”
他是李忘怀,但他刚刚,却是那个苏念,曾经的,或者是未来的。
我拿袖子给他擦了汗,还有些出神的问:“这是我的剑法?”
“对啊!藏刃派神龙见首不见尾,无刃剑法是藏刃的绝学,讲究的就是一个快,让人无法琢磨其中的奥秘,看不清摸不透,便是无刃剑法。但是秋风白叶哭,是师父又给无刃剑法拔高了许多。”李忘怀颇为自豪的挺直腰板:“虽然没有无刃剑法那样,追求无尽层次的快,却追求一个凌厉,无尽的凌厉,剑法直击要害,比起刺与劈,师父更喜欢削和拉,几乎每一招都能让人感觉到,剑刃削入皮肤的寒冷,招数更加变幻莫测,方位和脚法都根据对方的变化而变化,不是循规蹈矩的连招。
师父说万变不离其宗,便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速度要根据自己的能力提升,凌厉要根据对方的弱点来改变。”
“说得真好啊。”我高兴的拍了拍李忘怀的肩膀:“不如你教教我吧。”
“我教师父?!”
李忘怀瞠目结舌的看着我,我无奈装可怜,就要抹眼泪,说我如今已经将武功尽数忘却,看到秋风白叶哭,不由想到往日风采,十分可惜。
他定然不会看我难过,便说他愿意教我,但只是皮毛,他相信根据我自己的悟性,学了形,自然而然还能悟回秋风白叶哭的神。
我狠狠点头,于是大半夜的,我竟然和他在河边学了一个多时辰的剑法!我是个一窍不通的菜鸟,李忘怀却说是他忘记了重点。
“师父说每次使用秋风白叶哭都要喊——秋风白叶哭,寒雨漏夜眠。”
“为什么?”
“你说,这么高深莫测的剑法,一定要让人记得名字,可惜听过师父喊口号的人都死了,所以现在江湖上也只有不败剑的名字,没有您剑法的名字。”
“可我的剑不叫不败剑啊。”我疲惫的躺在床上,无奈的说:“明明是白叶剑。”
“对啊,但是一样,听过师父介绍的人都死了,只有师父的传说,说有一把从来不败的剑,就这样,白叶剑成了不败剑。”
真是实时更新啊,我刚给剑起了名字,就已经更新到李忘怀的记忆里了。难道过去我的剑也叫这个名字?苏念……
“明明是我苏念从来不失败。”我有些得意,还有些忘形。
李忘怀听到我的话,竟然没翻白眼,反而更加温柔的看着我,他的嘴角都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对,师父说过,你从不会失败。”
这倒像我,失败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成功,我成功的失败了。
失败与成功的定义,也是人赋予的。
李忘怀还和我讲起他的飞月剑,是他母亲的遗物,母亲死在冰魅手中,一生用飞月剑斩杀的冰魅却数不胜数。
这把剑有灵性,这是这把剑故事的结尾。
后来我和他一起离开了潭山村,沿着河流朝前走,等到了山脚,我才看见远处河面上一叶一叶贴着的舟船,船上竖着旌旗,风来时被刮起,黑边白底,那上面绣的是狼面,狼面上狰狞的字是一个“肖”字。
这我就知道,这些船都是肖权正的吧?津口围着一些想要渡船的百姓,津口的东家满脸无奈的给他们讲解,我和李忘怀凑过去听,才知道,肖权正这些船堵住了河道,好像是运兵的兵船,说是船上的锚坏了,在等巍州的司务来修理,但说好像是已经堵了快半月了,宛若把这里的津口当成了自家的泊船码头,就是不走。